看到端着餐食進屋的是他,賀别辰的心情看起來似乎不錯。衛淵靜靜看着賀别辰将飯菜吃盡,正要端起餐盤出去,卻被叫住。
“衛淵啊……”
他停下腳步,賀别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那天,師父的話說得重了些,你莫要往心裡去。”
衛淵眼皮跳了跳,擡眼看向滿面滄桑的賀别辰,端着餐盤的手不自覺用起力來。
“最近,為師也想了很多。從前因為晚來習武總遭反噬的緣故,為師确是分了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你會覺得師父厚此薄彼,也是正常。”賀别辰摸摸衛淵的頭,“往後師父會盡量避免讓你有這種感覺的,好嗎?”
看衛淵不吱聲,賀别辰有些尴尬,手心移到那挺得筆直的背脊上,“好了,你下去吧。”
那隻大手微微用力,衛淵的身體被推得往前了幾步。
屋門“吱呀”一聲被關上,衛淵看着手中的餐盤,虛脫般靠着門框,緩緩滑坐在了地上。
·
衛淵愈發孤僻寡言,時不時看着抽屜中漸漸減少的藥瓶發呆。
他惶惶不可終日,隻盼着藥效盡快發作,好結束這樣的折磨。可是午夜夢回時,他又總會想到那夜破廟前,賀别辰的身影。想到那寬厚溫和的笑,想到那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主動走向他的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那天終于來臨。賀别辰閉關于觀星台上。
衛淵遙遙看着那如蒼松一樣的身影。那人執劍的身姿如風亦如電,一招一式都是他難以企及的高度。
看着那缥缈仙姿,衛淵一瞬間心生退縮之意。想着要不就此收手,自甘平凡,做一個碌碌之輩也未嘗不可。可賀别辰的身影卻在那時,蓦地如天際的隕星,就那樣直直跌落在地。
他才驚覺,自己好像回不了頭了。
衛淵腦中一片空白,即使隔得這麼遠,也能聽見賀别辰蒼老的呻吟。他往後退了幾步,想逃離觀星台,但雙腿卻不聽使喚,帶着他奔向了蜷縮在地上的賀别辰。
他看着地上渾身是血的男人,仿佛聽到了對方體内經脈膨脹,血管爆裂的聲音。
“師父……”他叫了一聲。
賀别辰身體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着,裸露在外的皮膚青筋暴起。那張總是溫和的臉,此刻爬滿細密的創口。鮮血正不斷湧出,衛淵幾乎看不見那藏于鮮血之下的臉了。
他抱起賀别辰的上身,月色下,對方似乎還一息尚存,眼睛緊緊盯在自己臉上。
衛淵沒有勇氣直視那雙眼睛。
心口處傳來輕輕的壓力,他垂下眼,那隻血流不止的大手,正點在他的胸腔前。
賀别辰張着嘴,吐出來的卻隻有無窮無盡的血。他到死都沒有把想說的話說出口。
衛淵抱着賀别辰逐漸冰涼的軀體,眼淚自他空洞的眼睛裡滑落。
他沒有退路了。
幹脆就這樣擁抱野心吧。
天際又劃過了數道流星,一顆顆落在空蕩蕩的人世間。
“師兄……”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衛淵緩緩回頭。
月光下風晚來清清白白,比雪還白。他滿臉的淚痕,眼淚也在閃着光。衛淵已經很久沒見過他哭了,真奇怪,明明小時候那麼愛哭。
風晚來發狂一樣奔了過來,一雙纖細的手将衛淵掀翻在地。他抱起不成人形的賀别辰,那襲星缈弟子的月白色長衫被血液浸濕,紅一片白一片地匍匐在他的胸前。他不斷呼喊着“師父”,可賀别辰早已沒了氣息。
“衛淵!!”風晚來開始把矛頭轉向衛淵,他沖過來,攥起衛淵的衣領,漂亮的臉因悲恸與憤怒變得扭曲。“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說話!你說話啊!!——”
衛淵隻是随他搖晃着自己,視線呆愣愣轉向天際,喉嚨裡發出不知是笑還是哭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風晚來不再追問原因了。他轉過身,好像十分疲憊,步履蹒跚地走着,和兒時那樣。
衛淵收回目光,拇指悄悄推出了腰間的劍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