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着皇上貼身總管李喜公公送回江府,周阿幺幻想,或許她的親生父母恩愛,家庭和睦,他們是又笑又哭地抱住她。
但不幸的是,并沒有出現周阿幺盼望的一幕。
她的生母于夫人在她三歲左右過世。
第二年,他的父親就續弦再娶,生下一兒一女,再加之院子中的姨娘侍妾,孩子多達三兒,四女。
對周阿幺突然冒出來的,帶着災禍,暴露在皇上面前的調包女兒。
江老爺沒有絲毫憐憫,隻有深深厭惡,恨不得她早死幹淨,将那一樁醜事掩埋。
他強撐在李喜公公面前寒暄幾句,轉手把周阿幺丢給江夫人。
江夫人雖不知道内幕,但她與江老爺相處十多載,嘴角含笑推辭把照拂周阿幺的事情交給她所不喜的,系在她名下的江慕宜。
就這般湊巧,真假千金共處一室相處。
江府,霖園。
“簡直了,我這輩子都沒見這麼愚蠢的小姐了。”
“我聽說,她是由兩個農戶養大的,文墨不通,舉止粗俗,也難怪了。”
隔着琉璃窗棂,周阿幺沉默看到廊下四個丫鬟躲在角落偷閑,毫不避諱于她。
她不語。
有一種事不關己冷漠。
半晌,待她們講完,周阿幺推開窗,一片春意盎然中,見料峭寒風吹動花枝,顫着花瓣凋零。
“好了嗎?二妹妹…”一道輕柔的嗓音響起。
周阿幺轉身,就看到了笑靥如花的江慕宜。
她穿着了一襲月白色底繡紅梅的衣衫,雲鬓點綴着白玉山花簪,襯托她如一株在凜冽寒風中傲然挺立的白蓮。
“怎麼還不換衣梳妝呢,二妹妹别耍性子。”江慕宜蹙眉,一下子就給周阿幺定罪。
她輕輕歎一口氣,勸慰道:“雖說是我的及笄宴,你我同一日生辰,你心中不滿我能理解…”
“隻不過現在不知道去哪裡給你找鬓發插簪的正賓,所以,别這樣鬧脾氣了,好嗎?”
“我,沒有鬧脾氣,你想錯了。”
周阿幺出聲,她對及笄禮一點興趣都沒有。
隻是衣裳首飾繁瑣而複雜,服侍她的奴才盡數偷懶不在,她曾經一人也嘗試穿着,反被江慕宜呵斥她粗俗無禮。
解釋的話,還被江慕宜打斷曲解。
最終,周阿幺清晰認識到,江府沒有一人是歡迎她的。
早就在一年半前,周阿幺就沒了家人。
自此,孤單一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家阿爹阿娘感知到她的難受。
被江慕宜辱罵嘲諷的當夜,他們便進入夢鄉。
窗棂上挂着一個簡陋竹風鈴,發出悅耳響動。
“阿幺,小懶蟲,别睡懶覺了。”
“阿娘,讓我在睡一會兒嘛。”這對話實在說過太多次了,以至于周阿幺無意識道。
可忽然,她起身,看到永别的阿爹阿娘,看到了她将近生活了十五年的房間。
“怎麼了阿幺,”阿娘坐在床沿邊,手撫摸上周阿幺的額頭,一臉擔憂,“也沒發燒啊,你哪裡不舒服嗎,怎麼呆呆傻傻的。”
“我說是睡糊塗了,”阿爹丢給周阿幺去南市鋪子買的剛出鍋的桂花糕,然後佯裝生氣的去捏她耳朵,“大懶鬼,陪我們一起去南風路也不去。”
似被這句話刺痛,周阿幺擰眉,眼淚都要急出來了,焦急道:“阿爹我去,阿爹阿娘你不要抛棄我。”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阿娘狠錘阿爹一下,“阿幺,你别傷心。”
“哎呀,都是大姑娘了,還落金豆子,也不害臊。”阿爹一笑,彎腰一手抱住阿娘,另一手伸向周阿幺。
周阿幺方破涕為笑,她張開雙臂,卻撲了個空。
人瞬間清醒。
守夜丫鬟:“怎麼了,二小姐。”
“沒事。”
周阿幺出神,望着漆黑一團,看不出白日華麗繡滿桃花的的帷幔許久。
明明春天了,怎麼還這般冷。
周阿幺蜷縮身子,視線模糊。
她緊緊攥着脖頸上的紅繩,嘴角含笑,自言自語:“阿爹阿娘,我很好,你們不用擔心我,我已經找到我的家人了,與我有着血脈相連的家人。”
“沒關系的二妹妹,你之前吃了那麼多的苦,姐姐一定會好好疼愛你的。”
江慕宜端着和善,喚丫鬟:“給二小姐好好上妝。”
侍奉周阿幺平日不見身影的四個丫鬟瞬間出現。
衣裳穿上,周阿幺便坐在梳妝台前。
鏡中的她因在江府不用風吹日曬得養了十多天,人白了不少。
倒出落出一副杏眼桃腮,巧笑倩兮,的嬌俏模樣。
倏然,頭皮一陣刺痛。
周阿幺就是個泥腿子,這點刺痛于她而已,如蚊子叮咬。
是微弱的不舒服感。
所以,她并未發聲。
哪曾想,四個丫鬟為首的溪柳突的從匣子中翻找出一枝翠玉簪,全憑自己喜好,直接插入周阿幺的發間,也不管與發簪與身上的織金石榴裙搭不搭。
周阿幺喜歡花團錦簇、五顔六色,但她自認為是有自己的審美。
這般雜亂無章,她是不喜的。
她開口:“取下來吧,我不喜歡。”
伺候周阿幺上妝的溪柳從鼻翼哼出一聲笑。
她是瞧不起這位在田地裡打滾的大小姐,庸俗粗鄙。
還鬧出了不少茶餘飯後的笑料。
“二小姐,”溪柳輕嗤,挖苦道,“您會識玉嗎,這玉質花樣,你那點不滿意,不喜歡?”
“我不喜歡菜葉子綠。”周阿幺直言。
她懶得與她溝通,扯下玉簪放在台面,語氣尋常,道:“你出去吧,我不需要你伺候。”
随後,她就聽到“撲通”的跪地聲。
周阿幺茫然轉頭,見溪柳跪在地上淌眼抹淚地哭訴:“也不知是奴婢做了錯什麼,引着二小姐這般生氣…”
“出去。”
人有時候是看不清真相的。
比如周阿幺,她以為她可以自立自強,不受欺辱,可在在沒人權利寵愛的宅院,反抗更是加速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