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柳哭得梨花帶雨,聲調越發響亮。
“二小姐,你何必咄咄逼人,奴婢好心為你梳發,到落得這般下場…”
而此刻,在隔壁正廳的江慕宜也聽到争吵,她起身而來,冷眼見小丫鬟溪柳一副流着淚的委屈模樣。
“怎麼回事?”
溪柳淌眼抹淚,反手就把周阿幺塑造成個惡主。
“奴婢也不知道,為什麼二小姐突然發怒…”
周阿幺:“我沒有。”
“大小姐,奴婢沒有說謊,”溪柳哭訴,“您不信問其它三人。”
其它三人為溪柳作證,紛紛揭露周阿幺的惡行。
簡直把她說成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二妹妹,及笄宴快到了,不要再生事了。”江慕宜冷聲道,再給周阿幺添一樁欺奴罪行。
轉頭噙笑:“松黛,給溪柳賞一吊錢。”
話罷,其他三人眼眸亮了一眼。
而坐在椅子上周阿幺垂眸。
沉默似木偶任由其他人打扮後,跟着江慕宜到了舉辦宴會的春水閣。
“二小姐,需要茶水糕點嗎?”旁邊的侍女淺笑嫣然。
“啊…”周阿幺側頭,她摸摸饑餓的肚子,每天小半碗的飯根本填不飽她,“可以嗎?那麻煩了。”
侍女維持微笑,隻是譏諷早從她的雙眸中流露:“稍等。”
“噗!怎麼有這般粗俗無禮的人,慕宜,你從哪裡找來這般好笑的人,随便一個丫鬟的話她都信,簡直蠢笨如豬。”
楚晗玥直白而又嫌棄的話,在一群貴女中爆開。
其他人貴女也紛紛捂嘴偷笑。
“哎呀,你也真是的,她也算我的妹妹,你就這般調笑取樂?”雖這麼說,可江慕宜含笑,眼中沒有絲毫自責。
“不是,我為你打抱不平呢,占了你的便宜,能為侍妾嫁給安王,不好好奉承你,倒是慣會裝可憐。”
楚晗玥冷笑:“小人行徑。”
“江二小姐,請慢用。”侍女手舉托盤,忽得腳一絆,摔跤的同時,黏膩四式糕點和滾燙的碧螺春,潑向周阿幺。
“小心!在躲閃和接住人的二選一,周阿幺擡手,選擇了後者。
手臂潑上滾茶。
周阿幺揭開衣袖,片刻,肌膚就從一開始的刺痛泛紅後,是密密麻麻的疼。
“對,對不起,”侍女楞愣的,她起身,還想說什麼,最終小聲道,“二小姐,快去找個府醫看看吧,别留疤了。”
“沒事。”
周阿幺并非不知道侍女是用來戲弄她的,隻是那一刻,她還是伸手了。
周阿幺蹲地,撚起的綿軟的桂花糕,拍拍上面灰塵,放在手帕中。
“哈哈哈哈哈,怎麼這般好笑。”
“簡直比戲曲多了,今日我也是大開眼界了。”
“啧,好髒,撿到手帕上是幹嘛?難道,難道她還要吃?”
嘲笑的,嫌棄的,笑聲和話語毫無收斂,似利器插入周阿幺腦海,攪動她的神經。
可周阿幺沉默無視,隻默默撿起掉落的糕點。
驟然,如失聰一般,周遭寂靜無聲。
雲水藍的衣袍落在茶水暈開的污垢内,染上一片黑褐色。
骨節分明,白皙透亮如瑩潤玉質的手,帶着一枚白玉戒指,撿起地上最後一塊桃花酥,輕柔放在壘砌在周阿幺的糕點上。
“給你。”
“呃…”
“謝謝。”
周阿幺擡頭一愣。
明明已經開春,都已換上薄衫。
偏偏他穿着厚重的,傾瀉如墨的黑發披至腰間,隻露出一張矜貴映麗的臉上,嵌着一雙如琉璃制品的無欲深黑眼瞳。
就像是冬日的一片冷冽飄雪,觸碰到周阿幺的身體,又冰又冷,人都凍僵了。
“不用。”他起身。
身姿挺拔,仿若松柏。
平淡道:“起來,跟我走。”
周阿幺蹲着,仰望身高八尺的他,半晌沒有反應。
他不解,彎腰曲背,衣擺又在肮髒的水中一趟,為周阿幺伸出手:“是腳麻了,起不來了?手,我拉你。”
以周阿幺的視角,他精緻的側顔,卷翹濃密的睫毛掩下,是一雙擔憂的眼。
哪怕她一個膽怯木讷到極緻的人,心中也是下起着瓢潑大雨的湖面,久久不能平息。
不由,周阿幺伸出手,拉住這個陌生男人的手。
而在這時,在一旁悠然看戲的江慕宜,提裙奔來,強撐着笑得燦爛:“珩耀哥哥。”
“你回京,是專門來參加我的及笄宴嗎?”
“并非。”李珩耀開口。
他面容清隽,一臉淡漠:“我是尋人的。”
“尋人?”江慕宜心驚肉跳。
她目光落在李珩耀身後的周阿幺,含笑眼瞬間蓄滿淚水,是壓抑的不解難過。
“珩耀哥哥,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知道嗎?”李珩耀反問,深邃無波的眼眸是無人問津的深潭、冰冷刺骨,又能照映一切真相。
江慕宜身子一顫,輕咬唇瓣,再說不出一句話。
整個人如同被扒光,她所有不堪的算計都無處遁形,又羞愧又難堪又氣憤。
震愣凝望着她的未婚夫帶着她的妹妹離去。
周遭此起彼伏的驚呼和譏笑,更似冷冽寒風,割破江慕宜為人的尊嚴。
可想不到的,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為江慕宜本就不穩的情緒加添崩潰。
“聖旨到——”
姗姗來遲的李喜公公因等待陛下親手寫書的方晚到一步,他手中捧着剛才安王進宮所求的一道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