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灼熱。
雪白的茉莉怏怏垂在一片翠綠葉片中。
出了興陽殿,周阿幺神色淡然,她眺望着先她一步走離開的楚晗玥,快步跟上,在袖中取一塊銀白色東西丢給她。
“給你。”
楚晗玥身形消瘦,神色恍惚,她慢半拍低頭,發現膝上是一碇銀子。
她狠狠把銀子擲于地面,難以遏制的喘着粗氣,仰首問:“安王妃,你在羞辱我嗎?”
“羞辱?”周阿幺捧腹大笑,笑得花枝亂顫,半晌才冷靜下來,“楚三小姐,原來是物歸原主叫做羞辱啊…”
“你…”楚晗玥咬牙,望着眼前這個笑得癫狂的女人,噴湧的怒氣被冷水淹沒,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想活。
哪怕是苟且偷生的活。
”我腿都廢了,一輩子都毀了,與當時受傷的人一般了,你,我…你就不能放過我嗎?非要至我于死地!”
“楚三小姐,你在說什麼呢,我們不是同窗好友嗎?我為什麼要殺你…”周阿幺輕柔一笑。
為什麼要殺她!
自然是為她那便宜爹媽報仇雪恨。
明明周阿幺是和顔悅色的溫柔,可楚晗玥如見惡鬼,她身子竭力往後挪,和周阿幺拉開空間,她真怕周阿幺突然就發瘋,一把掐死她。
“我,我真的隻是想救那個戲子…一時間着急,”楚晗玥狡辯,望着周阿幺深邃如霜的眼眸,她突然卡頓,半晌又哽咽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是周澤平,他調戲夏至,我看不過眼,一時着急救她,才無意弄出這般景象,我也很自責,我補救了的,我給了他們平日半輩子還能掙到的錢,難道還不夠嗎?”
周阿幺靜靜聽完,以楚晗玥視角無奈又自責的縱馬案件。
她輕笑,彎腰拾起銀子,拿住楚晗玥的手,強硬塞下,又喚來楚晗玥的丫鬟,“送你家小姐吧,夏日炎炎,傷口還未恢複,免得病情再加重。”
“那你,那你以後…”楚晗玥小心翼翼問。
“嗯,我明白,你放心吧。”周阿幺道。
炙熱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将她漆黑的眼染成琉璃光澤的暖黃。
至楚晗玥身影不在,周阿幺輕笑譏諷于楚晗玥:
她似乎沒了解那些因縱馬案而殘缺人的後續…
有太多太多殘廢之人被家人所抛棄:
一個人躺在床上。
毫無人格尊嚴,赤裸的,躺在冰冷潮濕,浸泡在尿液糞便中的床上。
生不如死。
難道不是最痛苦的嗎?
楚晗玥自尋,周阿幺何必勸阻。
“阿幺。”
一聲如清冽泉水的嗓音響起,周阿幺轉頭,就見李珩耀徑直向她走來,輕聲道:“我們回家吧。”
“好啊。”周阿幺咧嘴一笑,瞬間抛棄剛才的低迷狀态。
而李珩耀口中的家,并不是合宛山莊所在的舟園,而是安王府。
周阿幺疑惑:“怎麼突然想着回來了?”
“留在合宛山莊也是無趣,”李珩耀眉眼含笑,道,“平日常聽你說起南市熱鬧有趣,不如我們去逛逛?”
周阿幺開心“嗯”一聲,她其實沒逛過幾次南市,去離溪平村距離遙遠的南市、也為病情嚴重的阿娘買藥,更無閑情逸緻去閑逛遊玩。
跟李珩耀所言的熱鬧繁華場景,也都是她圍堆聽八卦,從别人炫耀的口中窺探到南市的一覺。
南市坐落在密集的住宅區,平日十分熱鬧。
隔着簾子,周阿幺就聽叫賣,嬉鬧,砍價,閑談,此起彼伏,鑽入她的耳朵。
鮮活生動而熱鬧非凡。
不由,周阿幺掀開一角,三四層青牆灰瓦建築群,或酒樓茶酒,或成衣首飾,各式各樣的鋪子連成一排,上面挂着或粉,或紅,各種類型精緻的花燈。
有的繁華大茶樓,門口甚至有三四個店小二站在門口迎接客人。
見好奇的周阿幺,店小二膽大攬客:“這位客人,要來嘗嘗我家九曲清…”
“九曲清是什麼?”隔着馬車簾,周阿幺問。
“正巧前方永澤寺廟會,我家掌櫃特意尋了一款清淡醇香,回味悠長的綠茶,此時品茗,甚是絕配。”
聽着有趣,再則就是閑逛,周阿幺下馬車,上二樓,坐一處安靜靠窗的位子,把菜單遞給李珩耀,“你看看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
李珩耀接過,點下幾樣甜點心。
“好,那兩位客官稍等。”店小二含笑。
在二樓,周阿幺指向遠處青煙缭繞的遠處,問:“那就是永澤寺?”
廟會進行一周,店小二早就被問上百次,他揚着笑意,順着時間把遊玩的路線說明:
“是啊,客官不用着急。”
“品茶之後,沿着路,周遭或有賣藝,或有遊街,遊玩上寺。永澤寺的靈簽格外靈驗,客官可去抽上一支解簽,至晚間去金水溪買一盞花燈,許個願望,讨個吉利。”
“果真有趣。”
李珩耀慵懶靠在椅上,擡手間,丹青伶俐取出掏出一吊錢,遞給店小二:“拿去買茶喝吧。”
店小二急忙把錢塞入懷中,他谄媚一笑,腰彎了半截,連連感謝:“多謝客官,多謝客官。”
他又仔細說明哪裡好玩,有什麼坑,最後留下幾句吉利話才離開。
李珩耀轉頭,目光落在安靜吃着桂花糕的周阿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