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桓語隻拿出一隻手,去取床頭挂着的病曆本。他邊查看病例資料,邊審視方疏棠的傷處。為免方疏棠尴尬,他看得很快。
胳膊和腿上的骨折雖然嚴重,但不需要擔心。唯一需要憂心的是肋骨。病例顯示多發肋骨骨折,已進行了手術。
目前雖然有钛合金鎖定鋼闆進行固定,但若是不注意,很容易造成氣胸或者血胸,進行再次手術。
為防萬一……
“拉上被子吧。”蘇桓語看着方疏棠,臉上的表情很是為難。
“我不去觸碰傷處,所以無法确認你現在的身體狀态。
所以,還得請你好好感受一下,然後告訴我,有沒有覺得胸悶,或者呼吸不暢。
醫院有規定需要記錄,你應該不想害我交不了差吧。”
他表現的就像一個接受朋友委托,不得不來幫方疏棠檢查的小醫生,隻想趕緊檢查完了事。
這樣的“距離感”讓方疏棠松了口氣。
他迅速拉上被子,聞言皺眉閉上眼,感受了幾秒。然後如實說:“沒有。”
有了被子遮擋,方疏棠面色好了一些。
蘇桓語給他适應的時間,過了好一會兒,才問:“我可以拿一下筆麼,要記錄數據。”
他每動作一下,都提前征詢方疏棠的意見,是為了取得病人信任。
這對患有多重心理疾病的方疏棠而言很重要。
果然,方疏棠點了點頭。
蘇桓語從胸前的口袋裡摸出一支黑筆,俯身看了看床旁胸腔積液和尿液的導流量,對方疏棠說:“沒什麼問題,順利的話明天拔管。”
許是蘇桓語恪守承諾,始終與他保持着距離。故而方疏棠心底的戒備又褪去一層。他主動問蘇桓語:“蘇,蘇桓語醫生,拔管的時候,可以打麻藥麼?”
小棠的記憶力還是像以前一樣好,他這次的自我介紹沒有白費,方疏棠記住了他的名字。
蘇桓語卻沒有開心多少。
這是今天方疏棠對他說過最長的一句話,卻帶着請求。
讨好型人格障礙。
正常人應該說:“醫生,拔管的時候,我要打麻藥。”
蘇桓語填寫病例數據的動作一頓,垂眸問:“怕疼?”
成為醫生這麼多年,他見過許多怕拔管的病人。
其實,與方疏棠此刻正在忍受的關胸傷疼痛相比,拔管疼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正因為知曉這些痛楚,他才更不忍方疏棠再多受一丁點罪。
如果方疏棠是擔心拔管疼,他可以親自來。他有的是耐心和技術,将拔管帶來的不适感降到最低。
“不是。”病床上的方疏棠眉頭又皺了起來,繃着臉道:“路哥應該告訴過你。我清醒的時候,實在無法忍受别人碰觸。如果失去意識,會好些。”
原來是這樣。
“作為你的主治醫生,我不建議拔個管就做全麻。”蘇桓語看着方疏棠說:“我需要把病曆本放回原處。”
同樣等方疏棠點頭後,蘇桓語才把病例本挂回原位。他依舊把手插進兜裡,慢慢說:“當然,如果你實在無法忍受,我可以嘗試幫你催眠。”
催眠,需要患者全然的信任,或者強烈的意願。
現在蘇桓語還得不到方疏棠的全然信任,隻能靠方疏棠自己的意願。
蘇桓語幫方疏棠堅定意願:“聽說你是新銳導演。為了你的職業生涯,你需要了解,全麻對大腦的傷害不可逆,而催眠可以。”
這一次,蘇桓語又賭對了,方疏棠眉頭松了一下,抿了下嘴唇說:“多謝。”
他的小棠,曾經把學業看得很重,現在依然如此重視事業。
“多注意休息。有什麼不舒服随時叫我。”蘇桓語笑了一下,說:“你知道的,在得到你的允許前,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碰你。”
方疏棠“嗯”了一聲,說:“謝謝。”
現在方疏棠需要休息,蘇桓語不便逗留太久。他克制又眷戀的看了方疏棠一眼,正要轉身離開。居然聽到方疏棠又開了口,問:“小行他,傷得如何?”
蘇桓語反應過來方疏棠口中的“小行”,應該是門外那位傻站着的保镖。于是笑了一下,說:“不嚴重,腳上打了石膏。就在門口站着,要叫他進來麼?”
“好。”方疏棠擡眸看着蘇桓語,眼中并無半分情緒,淡淡的說:“麻煩蘇醫生。”
蘇桓語心底一沉,看着方疏棠說:“客氣。”
情感淡漠症患者在危急時刻不僅全力保護保镖,受傷後還能主動關心保镖,證明他的小棠還同時患有高盡責性人格障礙。
這是方疏棠的老毛病了,患有這樣的人格障礙,向來很累。
現在方疏棠心理脆弱,蘇桓語不再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