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緩步走出病房。他走得很慢也很穩,這樣可以給予方疏棠最大程度的安全感。
在房門關閉的那一刻,他眉頭猛然一皺,把守候在病房外的各科主任吓了一跳。
一門之隔,此刻的他已經站在了光明的走廊裡,而他的小棠正孤身陷在陰冷的泥淖裡,尋不到生路。
這樣的念頭,讓他喘不上氣來。
曾靜看着蘇桓語的臉色,忐忑的問:“病人情況如何?”
“正常。”蘇桓語收斂心神,看着杵在眼前的墨鏡小哥,說:“他叫你進去。”
這位小行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身為保镖的實力。
蘇桓語話音未落,人已經利落地閃進了病房。
蘇桓語看了緊閉的房門片刻,回眸招呼各位同僚:“都忙去吧,他歸我了。”
這種身份尊貴又難伺候的病人最麻煩,大家聽聞有人願意主動接手,不約而同松了口氣。嘴上說着“辛苦蘇主任”,腳下卻抹了油似的一個比一個溜得快。
隻有曾靜和高柴立在原地,靜靜地看着蘇桓語。
從保镖指名要蘇桓語接電話,到蘇桓語接到電話後的表情變化,他們就知道病人與蘇桓語之間有着還不為他們所知的關系。
這關系一定不淺,竟讓他們那面對隻剩半顆腦袋的傷者都風輕雲淡、面不改色的蘇主任這樣失态。
此時,早班交接完畢,住院部管床醫生開始帶着新班護士挨個查房。病人和家屬全都乖乖宅在病房聽候醫囑,走廊一下子安靜下來。
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在蘇桓語緊皺的眉間刻出一道陰影。
高柴搓着手走近兩步,讪笑了兩聲,觑着蘇桓語的臉色問:“他的開胸手術是我做的,怎麼樣,縫合漂亮吧!”
“高主任手最穩。”曾靜也說:“你放心。”
“你别這樣。”高柴撞了下蘇桓語的肩,說:“他這情況也就遭點罪,其實不嚴重。我跟你保證,一定讓人活蹦亂跳的出院。我的技術,你還不放心麼。”
說着,他攬了蘇桓語的肩,湊近蘇桓語低聲問:“老蘇啊,裡頭那位,不會就是你這些年一直在找的那個……”
“曾醫生。”蘇桓語沒有回應高柴,而是看着曾靜說:“我去交接工作。明天準點來住院部報道。
換液查體的時候叮囑護士千萬别碰他。
還有,給那位保镖加張床,放在靠窗那邊,距離病床半米最好。
我今天不離院,有緊急情況随時叫我。”
“好。”曾靜說:“我會親自上,你放心。”
“老高,這兩天麻煩你在院備班。”蘇桓語轉眸看着高柴,鄭重道:“為防萬一,我隻信你。”
高柴在醫學院就與蘇桓語相識,甚少見到他這般凝重的表情。
按照醫學常識,裡面那位的傷并不緻命。手術很成功,接下來的日子就是好好休養。
蘇桓語這一臉患者重病不治的模樣,搞得他也緊張起來。
莫非傷處包紮情況不理想?高柴皺眉忐忑的拍着胸脯說:“好。有我在,你放心。對了,病人真沒事……吧?”
高柴正欲再問,走廊裡有腳步聲朝這邊走來。
三位臉色凝重的醫生同時轉眸,看到戴着金絲框眼鏡的院長和一位身着整套亮黃西裝的男士并肩走了過來。
那亮黃西裝分明生着一副好容貌,卻笑得眉不是眉,眼不是眼。這副誇張的笑容,恍如空降在莊嚴大會堂的小醜,與醫院嚴肅悲戚的氛圍格格不入。
院長看着三位醫生的臉色,沉聲問:“病人情況如何?”
“沒事。”蘇桓語答:“順利的話明天拔管。院長,把方疏棠交給我。”
蘇桓語的醫術院長心裡有數,聞言,點了點頭,說:“好。多上心。”
這時,亮黃西裝緊走兩步,依次握過在場三位醫生的手,堆着笑自我介紹道:“我叫徐進,是方導的私人助理。
我們方導住院這段時間就靠諸位了啊,辛苦辛苦。”
說着,動作娴熟的從懷裡摸出幾沓厚厚的紅包,順勢就往幾位醫生懷裡塞。
以往碰到這種情況,醫生們都是要溫言拒絕的。
一方面是要顧及病人家屬求平安的心理,話不能說太絕;一方面是醫療系統監管要求,亦是行醫者的原則底線,絕不能妥協。
院長臉上挂着萬年不變的職業假笑,正要拿出慣用拒絕話術為三位醫生解圍。
蘇桓語已經黑着臉将紅包拍到了地上。
寂靜的走廊裡“啪”的一聲,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這位奇葩家屬心碎的聲音。
院長嘴角的笑意一僵,高柴已經快速俯身從地上撿起紅包,一把塞進了動作定格的徐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