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方疏棠的左眉骨留下了一道疤,與蘇桓語的疤正好對稱。
方疏棠說:“這是好朋友的印記。”
因為方疏棠受傷事件,學校開啟了嚴厲打擊校園霸淩行動。
每日上下學期間,會派專人在學校附近巡邏,一旦發現霸淩事件,霸淩者将被直接開除。
自那之後,校園氛圍輕松了許多。
蘇桓語不管外部環境如何變化,依然每天等方疏棠一起上、下學,若是方疏棠值日,他還會陪着一起去倒垃圾。
方疏棠從來不虧待朋友。
當蘇桓語值日時,他也會留下來等蘇桓語,陪蘇桓語一同去倒垃圾。
可以說除了每晚的睡覺時間之外,倆人整天都待在一起。
蘇桓語性子再冷,在半年的相處過程中,也漸漸習慣了方疏棠的存在。
習慣了身為同桌的方疏棠幫他打掩護,習慣了身為班長的方疏棠幫他輔導功課,也習慣了身為鄰居的方疏棠給他送飯。
有了方家的照顧,蘇父更加醉心商鋪。
除了每月月初定時給蘇桓語送生活費,幾乎不回小院。
兩個孩子在一起,除了必要的功課輔導之外,總會多多少少聊幾句。
方疏棠又是副熱情真摯的性子,不用蘇桓語開口問,他已經把自家的情況說了個清楚明白。
與蘇桓語那可以用一句話概括的冷冰冰的家庭情況不同,方疏棠家就要複雜得多。
方疏棠的父母都在國外,甚少回來。
方疏棠自小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幾乎沒見過父母。
方疏棠說在他上幼兒園的時候,還羨慕過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現在上了小學,突然就不羨慕了。
他覺得能在爺爺奶奶身邊,很幸運,也很幸福。
這一點蘇桓語很認同,雖然他是個不善于與大人相處的“外人”,依然能感受到來自方爺爺和方奶奶的關懷與善意。
何況,他本就認為方疏棠很幸福。
在期末考試取得最佳進步獎之後,蘇桓語迎來了小學生涯中第一個寒假,也是第一個春節。
老宅庭院幽深,屋舍繁多。
方爺爺把每間屋舍都打掃了一遍,還買了許多對聯和年畫,交給季路、方疏棠他們去貼。
蘇父守在店裡忙年關,方疏棠就每天拉着蘇桓語貼年畫,幫大人們準備年貨。
方家炸油餅,倆人就跑前跑後的傳送食材。季家炸麻花,倆人就圍坐在西房大炕上學着一起扭麻花。
方疏棠就像他與小院鄰居之間的連接器,一方面□□的站在他身前,幫他化解面對陌生人時産生的尴尬、無措;一方面又以他們熟悉的交流方式,将大家的善意和喜悅傳遞給他。
通過方疏棠,他感受到方爺爺的磊落、方奶奶的慈祥、季叔的憨厚、季姨的溫柔、季路的文雅、季亭的活潑,他們每個人都有不同個性,但對他和方疏棠的愛都是直接且濃烈的。
這個寒假,蘇桓語第一次體驗到了什麼是過年。也第一次覺得,這方破舊古老的小院是他的“家”。
除夕蘇父閉店回家,買了一堆年貨送給熱心幫他照顧兒子的鄰居。關起門來,卻與蘇桓語沒有太多話說,隻問了句零錢夠不夠花,學習能不能跟上。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他給了蘇桓語一個厚厚的紅包,之後倒頭就睡。
蘇桓語捧着紅包,懷疑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因為他絲毫體驗不到方疏棠口中的“開心”。
聽着父親震天響的鼾聲,他甚至覺得心煩。他把紅包拍在桌子上,厭惡的想,爸爸回來如果隻是為了睡覺,那還不如幹脆不回來。
這些日子積攢的開心,在爸爸的鼾聲中慢慢化為泡影,輕輕一戳,就破完了。
蘇桓語渾身充斥着一股800米長跑沖刺後的脫力感。
他垂頭喪氣的看着桌面上方奶奶送來的水果以及那個厚得諷刺的紅包,抱膝坐進圈椅裡,等着方爺爺放炮。
那些鞭炮和煙花還是他和方疏棠一起搬進前院倉庫的,方爺爺說,到了除夕夜要和大家一起放。
天剛黑透沒多久,沒到放炮的時候,古城裡已經響起零星炮火聲。
蘇桓語跳下圈椅,走到房門後,透過門縫去看小院裡盛開的月季花。
習慣了每天感受一絲熱鬧喜悅,就很難回到過去獨守空房時的清寂。
他看着月季花,回憶和方疏棠跟在方爺爺身後一起澆花的場景。
方爺爺說:“月季花之所以叫月季,是因為每月都會開一次花。就算是在寒冷的冬天,也能為小院裝點一些亮色。”
“這些花苗都是爺爺去各地采的。”方疏棠指着東房門前這一簇橙白相間的月季說:“我最喜歡你房前那簇。你還沒搬來的時候,我就總坐在東房圈椅裡看花。”
蘇桓語透過門縫,能看到那些明亮的花朵迎風而動,仿若一團團炙熱的火焰。就像……
蘇桓語愣了一下,他覺得,這團火焰,就像方疏棠的笑容一般。
縱然沒有父母在身邊,也依然開心快樂的生活,并把他能感受到的幸福,傳遞給身邊每一個人。
連他這樣從未品嘗過幸福滋味的人,都沒能逃過火焰的席卷。
所以,現在的他,才會覺得失落吧。
突然,蘇桓語眼前那團跳動的花朵火光一閃。
他身前的房門被人輕輕敲響了。
透過門縫,蘇桓語看到了方疏棠。
方疏棠臉上的笑意,比那團月季更加熾烈。
幾乎要被房屋内的陰冷和黑暗吞噬殆盡的蘇桓語,目不轉睛的看着那團笑意,心底猛地竄起一絲火苗!
他沒有猶豫,直接拉開了房門。把正要繼續敲門的方疏棠吓了一跳。
見到蘇桓語,方疏棠臉上的笑意更濃烈了。他往沒有開燈的東房裡探了探頭問:“蘇叔睡了?”
“嗯。”蘇桓語問:“有事?”
方疏棠點頭,直接去拉蘇桓語的手,低聲說:“走,餃子煮好了,一起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