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武聰又說:“酥糖和他媽媽還挺像。”
蘇桓語透過樹枝去看站在屋門口的女人。
頭發又黑又直,包裹着一張巴掌大的臉,襯得皮膚白皙又細膩。一雙眼睛水靈靈的,看起來似一汪春泉,搭着獨木橋般秀氣小巧的鼻梁和竹葉似的薄唇,清秀極了。
一眼,就能認出她是方疏棠的媽媽。
這時候,方疏棠出來了。
他打着竹制門簾,對他的媽媽說:“進來吧。”
那女人又朝方疏棠笑了一下,随即跨過門檻進了屋子。
方疏棠卻立在屋門口,沒有進去。
武聰攀着樹枝爬下去,站在方疏棠身邊,低聲問:“什麼情況?你媽媽怎麼突然回來了?”
“你先回去吧。”方疏棠看了眼武聰,不好意思的說:“我家有點事,你,改天再來吧。”
“行,我改天再來找你們。”武聰向來爽快,知道方家有事,扭頭就走。
“等等。”方疏棠下了台階,把院子裡裝着桃子的筐子遞給武聰:“帶回去吧。”
“不了。我家沒人,吃不了。”武聰笑着擺擺手:“我先走了,改天再來一起吃。”
武聰走了之後,方疏棠就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立在原地沒有再動作。
樹上的蘇桓語怕驚擾到他似的,也沒有再動作。
不大的一方後院瞬間安靜下來。
所以,蘇桓語聽到屋子裡的方家親人相見,沒有寒暄,直接進入了正題。
方媽媽說:“我想帶小棠去帝都。”
隻一句話,就讓蘇桓語高高懸起的心瞬間沉了底。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一動不動的方疏棠,苦笑着意識到,小棠媽媽回來了,她要帶他走。
帝都,在那時候的蘇桓語心中,是比省城還要遙遠的城市。
他的小棠,這就要去帝都了麼。
那他,以後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小棠了?
方媽媽還在說:“帝都教育條件好,隻要小棠中考順利,能讀一所好中學,那進入名牌大學就十拿九穩。
你們已經耽誤過我一次,别再誤了小棠的前途了。”
方爺爺和方奶奶沒有回話。
蘇桓語看到,方疏棠瞬間握緊了拳頭,扭頭看向屋子。
蘇桓語不敢猜方疏棠的心思,因為他知道,方疏棠很看重學習。
他們曾無數次談起大學和夢想,他也見過方疏棠成績下滑時的失落和努力。
不久前方疏棠還說過羨慕帝都的孩子,不用拼命,隻要正常通過考試就能進入名牌學府。不像他們,得拼了命去拔尖兒,才能争取到那一兩個名額。
現在,方疏棠也有了成為帝都孩子的機會。
依照蘇桓語對方疏棠的了解,他應該不會放棄這次機會。
可是,蘇桓語握着樹枝想,那他呢。
他要就此失去小棠了麼。
蘇桓語閉上眼,他已經做好了與方疏棠一同中考、高考、大學、工作的準備,他們一起規劃過那麼多未來。
難道,要到此為止了麼。
方疏棠雖然說過不會離開他,可是這個機會太難得,小棠當真不會動搖麼。
蘇桓語不敢想,也抗拒去想。
他們說好了要一起摘桃子、曬桃幹,到了秋天還要一起摘石榴,去給高三住校的季路送去。
對,方疏棠不會食言。
先摘桃子吧。
蘇桓語擡頭去夠不遠處的桃子,但心底對于離别的恐懼,讓他手臂抖動得厲害。
蘇桓語不僅摘不到桃子,連身後的樹枝都快握不住了。
突然,他的腿腳也抑制不住抖動起來。
桃樹的枝幹再也支撐不住這抖動的力量,咯吱一聲,斷了。
跌落的一瞬間,蘇桓語終于握住了不遠處那顆圓潤飽滿的桃子。
在他的腦袋撞擊地面石鼓的那一刻,他看到方疏棠驚懼着朝他跑來。
蘇桓語笑着想,就這樣也很好。
最起碼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方疏棠還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