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息之間,他就打定了主意。
蘇桓語眼中猶疑盡散,他朝季路笑了一下,轉身出去了。
蘇桓語放心奔赴科室工作,病房裡的季路也沒閑着。
他擦幹淨手,佯裝不開心的問方疏棠:“怎麼,更喜歡他?”
情感淡漠症患者能感知的情緒有限,并不在意季路的不開心。方疏棠翻了一頁劇本,沒有搭理季路。
“我吃醋了。”季路伸手擋在劇本上,不讓方疏棠繼續看:“我忙前忙後照顧了你十幾年,竟然比不過一個才認識沒幾天的醫生。
你必須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說清楚,我現在就收拾行李去D國。”
不是季路矯情,而是既然已經決定徹底治療,那他就必須把這個燈塔的地基挖深加固,這樣才能為他們照亮更遠的路。
趁着方疏棠的情緒還沒走遠,他得趕緊追上去。
方疏棠被擋住了劇本,也沒揮手趕人,他慢慢往後靠在床上,一雙寒潭般的眸子靜靜地看着季路,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壓根不知道季路想問什麼,但出于對朋友的尊重,他還是願意暫時放下手中的工作,聽對方說話。
“你這是什麼眼神?”季路裝作更不高興的樣子,又問了一次:“我問你呢,你是不是更喜歡他?”
“沒有。”方疏棠平靜地說。
“那為什麼非要他來?”季路不放過他,進一步問:“别想瞞我,我能看出來。”
“不知道。”方疏棠坦率的看着季路,一雙眸子裡什麼情緒都沒有,如同一汪可一眼望到底的清潭。
“所以……”季路接着試探:“你想要他留下,是發自本心?”
“也可能隻是一時沖動。”方疏棠不願在這種紛亂的情緒裡耗費心神,他确定季路沒有正事兒要說,于是閉上雙眼趕人:“很晚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白天睡一天了,我今兒不回了。”季路幫他收掉劇本和小桌子,再把床調平,關掉床頂大燈,隻留下床頭應急的一盞,靠坐在陪護椅摸出手機劃拉,邊劃拉邊嘟囔:“回去一個人太無聊。”
方疏棠似乎就這麼睡着了,沒有再說話。
季路手指如飛的給蘇桓語發信息:“開心不?”
蘇桓語正按照白荻留下的病例資料,挨個兒查房,了解病人情況,根本沒時間看手機。
季路卻不管,兀自給人發着騷擾信息。
“要不是哥回來的及時,你這會兒該咋辦?是不是該好好謝謝哥?”
“小棠這個沒良心的,一見你就不要我了,我不高興。”
“等他好了,你倆得好好請我一頓。”
“路哥。”
“嗯。”
季路“嗯”完了,才從手機裡擡頭,望向病床上的人。
隻見方疏棠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一雙黑沉的眸子似雪山之巅的寒星,怕擾了人間繁華似的,靜靜懸挂于天際,不言不語。
是那個早已失去靈魂,卻頑強活着的人。
季路的心尖兒久違的疼了一下。
他收起手機,往方疏棠身邊湊了湊,停在不會讓對方覺得難受的距離。
看着方疏棠的眼睛,輕聲問:“怎麼了?”
方疏棠鴉羽般的睫毛垂落半頃,薄雲一樣籠住了兩顆寒星。
“我以前,是個怎麼樣的人?”病床上的人第一次主動提起以前,聲線緊繃着,似是極不習慣。
季路不确定他是真的想知道,還是隻随口一問。
便看着方疏棠的眼睛,含着笑反問:“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想知道。”方疏棠眉目間的薄雲散去一些,他擡起眼皮,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看着季路:“路哥,和我說說吧。”
“行啊,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季路往後靠在椅背上,慢慢說:“你以前呢,其實和現在差不多。”
方疏棠:“……。”
“一直都很好看。人家都說小時候長得好看的,長大之後不一定好看。你這孩子卻不一樣。小時候就冰雕玉琢似的,現在也一樣,比很多演員都好看。”季路摸着下巴從腦子裡挑詞:“那個詞怎麼說得來着,清俊,對,俊得不落凡俗。”
方疏棠歎了口氣:“我不是問這個……”。
人生成什麼模樣,長成什麼模樣,都是天定的,與他的關注無關。
他關注的是“自我”,與人本身關聯更深的東西。
季路笑了一下,接着說。
“除了長得好看之外呢,就是對自己要求特别嚴格。
讀書的時候,把學習看得比什麼事都重要,從小到大成績都很好,是老師喜歡的那種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工作之後也是,把工作看得比什麼事都重要。甚至到了犧牲身體健康的程度。”
季路話鋒一轉,教導起這位幼弟來:“這樣不對。
你小時候最起碼還知道顧惜身體、勞逸結合,現在這工作起來不要命的勁兒,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