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肯定之後,方疏棠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很快便放松了。
這回不僅是眉頭,連帶着整個人都徹底放松下來。
季路看到他放松了全部的肩背力量,松松垮垮靠在了床闆上。
這不是提到封印裡的人時該有的表現。
意味着,這個答案非但沒讓他覺得緊張抵觸,反而覺得放松。
看來蘇桓語這個因素于現在的小棠而言,是正面積極的,可以用。
季路心底緊繃的弦也随之松了下來。
他拉着椅子往前挪了挪,重新回到床頭燈的籠罩範圍裡。
方疏棠轉眸看着季路,難得開了個玩笑:“你們演技都不錯。”
一個裝作初相識的醫生,一個裝作與之交情不錯的學長。
真不愧是兩位心理醫生,一個比一個能演。
“嘿嘿,不然你這新劇裡給我倆安排個角色?”季路嬉皮笑臉的問:“我演個功夫高深的掃地僧怎麼樣?”
“你會點穴麼?”方疏棠鹹鹹問。
“那掃地僧留給他。”季路也不惱,順着玩笑話繼續:“我來個擺攤算命的半仙兒。”
方疏棠果斷結束了沒營養的話題,掀着眼皮問:“說說吧,怎麼回事?”
“這個事兒可就說來話長了。”季路靠在椅背上,把他自得知車禍消息之後,如何叮囑蘇桓語,讓其不要貿然與小棠相認的事兒說了一遍。
“老實說,我也覺得他演技不錯。”季路總結道:“你是不知道,自你出國之後,他找了你整整十五年。
你突然這麼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他還能強忍住與你相認的沖動,以你的病情為重,挺難的。”
來自導演的職業本能,讓方疏棠很快便腦補出了蘇桓語的心理曆程。
他問:“這麼多年,你怎麼不告訴我……因為,我的病?”
“是。”季路感慨:“一切被催眠封印的人和事,我都不敢提。”
“也不是我不敢,按照醫療手冊,是不能提的。”說起這個,季路也納悶:“故人舊事會引起封印松動,你,沒有覺得心煩、意亂麼?”
“沒。”方疏棠坦然道:“就像知道了青蘋果也可以是甜的,一個認知而已。”
“就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季路不死心的問。
“沒。”方疏棠反問:“這樣不好麼?”
“不是不好……”季路想說,要是小語知道了,該難過了。
“和我說說以前吧。”方疏棠今晚談性很高:“你剛才說我們關系很好。”
“我突然不想說了。”季路抱着雙臂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說:“困了。”
方疏棠居然連一句堅持都沒有,直接說:“困了就回去睡。”
“你也太沒良心了。”季路從椅子裡坐起來:“等你病好之後,肯定會後悔的。”
方疏棠:“我不是讓你回去睡了麼。”
言下之意是,你說困了,所以我沒強迫你繼續說,還不算有良心麼。
“他剛來小院的時候,很孤僻。”季路突然正經起來,鏡片後的眼神沉甸甸的,裝着方疏棠渴望追溯的過往:“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見了面也不和人打招呼,像頭機警的小狼。
無論誰靠近他,他就朝誰龇牙。
關心得緊了,他就幹脆躲回去。把門一鎖,誰問也不回話。”
這樣孤僻且性格尖銳的人放到現在,方疏棠是避之不及的。
他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事準則,對方既然不愛與人交往,那成全對方便是。
靠對方太近,一不小心就會傷到自己。
他身邊跟着的徐行雖然也不愛說話,但面對他時,從來不會露出強硬的一面,相處起來會讓人覺得安全。
所以,方疏棠皺了皺眉,他不明白,曾經的他怎麼會與那樣的人成為朋友。
“他跟着爸爸生活,可是他爸很忙,把他丢在小院,很長時間才過來看他一次。”季路邊回憶邊說:“我和我姐一開始還問過他幾次,見他要麼躲開,要麼冷着臉不說話,就不再自讨沒趣。”
“後來突然看到你倆一起上學,才知道你倆居然是同班同學。”季路笑着說:“我問過你,小狼崽子怎麼願意和你一起走?”
方疏棠也好奇,目不轉睛的看着季路,等待他講述後來的故事。
“你居然和我生氣,讓我不要叫他‘小狼崽子’。”季路搖頭笑着:“你說他有名字,叫‘蘇桓語’,以後要叫他‘小語’。”
方疏棠胸膛裡那顆沉寂已久的心突兀地跳了一下。
心電監護漏了一拍,季路匆忙閉了嘴,問:“不舒服嗎?”
方疏棠搖搖頭,緩慢地喘勻了氣,等待心跳恢複正常。
這種鮮明強烈的情緒就像香煙,第一口下去讓人感覺不适,但回味過後,便是絲絲縷縷勾着人上瘾的酥麻。
方疏棠咽了口口水,他喜歡這種感覺。
于是,轉眸催促季路:“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