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一對于守柔來說,是與華山衆人不一樣的存在。
十年前,那一年元宵,掌門給衆人放了假,讓年輕的門徒有機會下山逛燈會。有些人和三五好友結伴喜滋滋地下山玩耍,有些人卻想着看熱鬧。
那時的守柔已經小有威名,雖然還沒有成為演武大師姐,但衆人因她生性淡漠,要求嚴格,對她是又敬又怕。
就有人猜想,有沒有人敢問守柔師姐要不要下山看燈會,守柔師姐不會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連熱鬧都不湊的那一類吧?
可沒人敢去問她,于是這些好事者就撺掇了一個人,年幼的守一。
八歲的守一是長安勳貴家的孩子,她五歲上的山。那時她喪母喪父,母家的人想把她接回來撫養,但父家的人怕人閑話,死活不願意,兩家就争起了她的撫養權。
後來,最終以守一幼年時生過大病為由,送到了華山派,希望她能吸天地靈氣,練武強身健體。
這理由也算能交代了。加上沖虛子是守一的遠房親戚,能叫上一句表舅舅,母家更是放下了心。
守一性格開朗活潑,人人都喜歡她,可惜她在習武上沒什麼天分,甚至有些平庸,便有人懷疑她是不是小時候燒了腦袋,不開竅。但終究是沖虛子照顧的人,很多人就哄着她,寵着她。
但這種關切卻不是真心實意的。
像這一次,有男徒慫恿她邀約守柔下山看燈,其實也是想看守柔的笑話,看她的笑話。
要是守一被拒絕了,可能會哭鼻子,然後再哄一哄鬧一鬧就算過了,畢竟誰也不會真的帶一個八歲小屁孩下山,沒工夫照顧。
但他們都沒想到,守柔居然同意了。
長街燈火輝煌,道旁雪柳煥新,夜空明月近人,她們倆坐在掃掉了積雪的屋頂上,吃着糖葫蘆,望着人來人往,聽着人聲鼎沸。
太平人間,莫過如是。
守柔沒想過自己會下山來看這燈會,她不喜歡熱鬧,但她同意了守一的邀約,那是因為她自己沒有這樣的童年,所以她不願意拒絕小妹妹的請求。
自己沒經曆過,但她可以成全她呀。
熙熙攘攘的山下,原來她也會喜歡,她轉過頭看着吃糖葫蘆吃得津津有味的守一,問她:“吃完了?還吃嗎?”
說着将手中沒吃過的糖葫蘆遞了過去。
守一搖搖頭幹脆地道:“不吃啦,娘說吃多牙會壞掉!”
說完,又擡起頭望着師姐,笑咪咪道:“師姐也吃,好吃的!娘說有好東西要給喜歡的人!”
她說完,拍拍手,站起了身,叉着腰得意道:“那些師兄以為我不知道呢,他們就想看我哭鼻子的樣子,但他們不知道我最喜歡師姐了,本來就想和師姐一起下山的!”
守一說完,又蹲了下來,對着守柔道:“師姐能帶我下山玩,我好開心!”
守柔沒想到小孩的喜歡會表露得如此明顯,她勾起一抹微笑,問守一:“你喜歡我什麼?”
其實守柔知道,她的風評不算好,雖然她以善待人,但還是有人不喜她冰冷高傲的性子,不喜歡她這張兇巴巴的臉。
“就是很喜歡呀,師姐很強,很厲害,嗯,我就是喜歡師姐,很喜歡很喜歡。”守一認真點頭。
她想成為師姐這樣的人,所以她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師姐。
“啊!”守一像突然有了什麼大發現一樣驚喜,說着翻了翻自己的衣領。
守柔見她搗鼓了一陣,從脖子上拿下了兩串亮晶晶的東西。
守一将其拿在手裡,興沖沖地向守柔展示着自己的寶貝。
“我娘說,當年我才剛出生,她想給我挑長命鎖,可是兩個都好看,她不知道選哪一個,就讓我自己挑,誰知道,我左手抓一個,右手抓一個,于是我就戴着兩個了!”
她說完笑笑:“嘿嘿,我娘說我貪心。現在才知道挂着兩個好麻煩的咧,悄悄給師姐一個,師姐可不要告訴别人哦!”
其實她早就做好決定了,要是師姐帶着她逛燈會,就把長命鎖送給師姐。
“師姐喜歡嗎?”守一問,師姐很多時候都沒有什麼表情,淡淡的。
她不由得垂下頭:“也是,師姐這麼厲害,不需要别人保護……”
“不,我很喜歡,你想把哪一個給我?”
出乎守一預料,守柔臉上露出了笑容,答得很幹脆。
從來沒有人給守柔長命鎖,從來沒有人以這種方式守護着她。她的師母和師姐們當然待她很好,但并不會專程開小竈,替她求一個長命鎖,這要是和别的女徒相比,那也太區别對待了。
守柔想,這是一種極其偏私的,甚至可以說是見不得光、毫無理由的偏愛,可她很喜歡,她将其據為己有。
十年後,世事難料,守一竟然成了華山派出來交涉的第一個人。
小桌前的守柔冷笑,她對守一的好,讓人記恨了,現在有人想用這層關系對她下手。
守一拿出了一封信,放在桌上,推到了守柔手邊,她猶豫着開口道:“這是師母給你的信,如今山上各方都說要勸你回來……不過我覺得事情沒查清楚,也不着急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