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沿途風景的人會覺得漫漫長路格外的無聊,唯一一點波瀾則是路上有刺客的襲擊,說明風驚月和巫濟的蹤迹還是被餘再之的人探查到了。
她們上路的這大半個月來,已經解決掉大小七八次刺殺,如今人已經平安進入了荊州地界。
河岸邊上的行道平坦寬闊,近水的淺灘濕地上生長着一大片望不見頭的蘆葦,連綿的蘆葦搖晃着身姿,指示着風的方向,浩浩蕩蕩,如浪潮一般。
潮起潮落之中,遠處一座立在岸邊的茅頂舊亭映入趕路之人的眼簾。
亭中立一人,亭外拴一馬。
呂婵率先拉近了鏡頭,看清了這位故人的模樣,如今的幽冥澗掌門人段飛音還是和以前一樣,沉默、冷淡、疏離,依舊脊背挺直,依舊堅定沉着。
風驚月與呂婵摸不着頭腦,她便與巫濟說,自己要去會會故人,畢竟段飛音可不像閑得沒事專程來叙舊的人。
剛抵達荊州的段飛音并沒有等風驚月太久,來者的馬蹄聲在十米之内響起的時候,她結束了遠眺河湖風景的欣賞,轉過身來,對着風驚月道:“你來晚了,拂雲的淩安已經率人離谷,前往潭州救人了。”
淩安,蕭玉詞的入室第五徒,尤善醫道,江湖人稱“留五更”,正是“閻王要你三更死,淩安留你到五更”之意。
風驚月與呂婵二人俱是一驚,這麼說,淩安豈不是中了聲東擊西之計?若是此刻餘再之的大軍襲來,那靈溪谷中隻有蕭音徽獨自留守了。
隻不過,段飛音怎麼會跑來跟風驚月說這些?段飛音了解自己的動向,又是為了什麼?
風驚月還沒問,段飛音又說道:“一個月前,潭州有人發了怪病,常昏睡,常胡言,茶不思,飯不想,潭州醫者接診後,發現病患脈象上并無異常,隻能囑咐病患多休息再觀察。最初,出現這症狀的隻有零星幾個,後來,便有了成百上千之多。潭州刺史驚懼不已,擔心這是傳染怪疾,親至靈溪谷,請了拂雲淩安前去坐鎮。”
“她六日之前便已經帶人出發,你趕不上了。”段飛音看向風塵仆仆的風驚月,平靜地補充。
“都說天下江湖事皆能悉數流入幽冥澗的耳朵裡,果然名不虛傳。不過我卻不知道段掌門這一番‘好意’,為的是什麼?”風驚月問。
呂婵告訴風驚月,幽冥澗除了有殺手服務,還有一張密集而秘密的情報網絡,段飛音得知此事并不令她意外,隻不過,她千裡迢迢趕來見面,倒是讓人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了。
段飛音并沒有回答,而是講起了另一件事:“餘再之曾經找過我,他說他想娶我。”
呂婵聽完,不得不佩服段飛音的面部表情控制能力,段飛音居然能做到冷漠平靜,要是她說上這一句話,肯定已經惡心得吐出來了。
但惡心背後,在場之人卻聽出了餘再之的算計,那時幽冥澗大變,餘再之想通過聯姻趁虛而入,掌控幽冥澗,就是将一支強勁的暗殺力量和一張遍布天下的情報網收入囊中。
從現在的情形來看,餘再之并沒有得逞,而段飛音除了武功高強之外,還具有超凡的手段和堅定的心性,在大廈将傾之時,力挽狂瀾,保住了幽冥澗。
這其中過程有多少艱辛,又有多少危險,自不必多說,這樣的人能拉入夥就好了,呂婵心想,可惜風驚月與她之間關系複雜,這個目标隻怕不好實現。
風驚月也這麼想,如今看來,她與段飛音雖然沒有要并肩作戰的意思,但都有要擊敗餘再之的動機意圖。
段飛音走到風驚月面前,二人相距咫尺,她道:“我把餘再之的情報給你,是想和你換一樣東西。”
風驚月警惕道:“什麼?”
是武功秘籍?還是破綻修補?還是她手中那一把已經名震江湖的孤鸾?
“換你一諾。三年之後,與我一戰。”言罷,她擡起右掌,待風驚月擊掌為約。
段飛音深知,幽冥澗若想東山再起,必須要丢棄破綻百出的天霜洗鋒決,她必須掌握一門新的絕技,可惜從武林大會到現在時間太短,她還需要更多時間。
風驚月的出現,給她的人生帶來了巨大的波瀾,她本該怒,本該恨,可惜她并不是一個感情熾烈的人,她的全部心思都習慣性地投注在關切的事上。
武學,正是她心頭所好,她需要一個強勁的對手來鞭策自己,何況挑戰這個對手還有着極為深遠的意義。
段飛音需要以嶄新的幽冥澗去正式面對孤鸾的傳人,這意味着舊的終結和新的開始,她要告訴天下人,我段飛音,無愧于天,亦不愧于地。
堂堂正正的下戰書,好!
風驚月反倒有些羞愧,竟是自己的格局小了。原來,段飛音并不是行走于暗夜中難以察覺的黑影,她擁有着抱陽而生的光明磊落和坦蕩從容。
兩掌相擊,一諾千金。
沒有永遠的不敵,因為永遠都有孜孜以求、不言放棄的對手,這就是武俠的魅力之一吧。
刀光劍影中的你來我往,是另一種秉燭夜談的暢快,更是另一種高山流水的和鳴。
三年之約已定,段飛音将所知之事悉數告知風驚月:“這些年,餘再之與江南的部分朝廷官員有暗中來往,這是我能查到的名錄,一并交予你。”
說着遞給風驚月一封信箋。
風驚月還未來得及查看,又聽到段飛音開口:“據我手下探查,東瀛人已經占據了江南一帶大河入海口的沙洲、群島,估計最近會有大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