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壓蓦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強烈的失溫，寒意順着腳底往上攀升，似一把剔骨鋼刀在皮膚間遊走。

過了許久，神帳内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天音石，本尊感受到它的存在，越來越近了。”

冬紫聞言大驚。天音石乃鎮魂良器，若得此物，每至月圓之夜師尊便可免毒咒纏魂之苦。隻是天音石源自混沌之地，師兄弟們苦尋數百年無果，沒想到今日居然出現了。

“老二。”

冬紫回過神來，激動得面色漲紅：“在！”

“你與老五，十一，十二一同去，料理了妖族。”

“徒兒遵命！”冬紫似乎明白了什麼，“師尊的意思是，天音石藏在妖族？這樣的話……妖王将離不可能感受不到，若是天音石已被煉化成妖了呢？”

過了須臾，月寒神尊方才開口。

“那就把她帶回來。”

……

“時小姐！時小姐！”

一縷黑發垂落在臉上，紮得有些癢。雪時緩緩睜開眼，看見禹皓已變回了人形。穿靛藍色袍子的少年席地而坐，領口處翻出雪白的羔羊毛邊，看見她，少年露出驚喜的神色，眼底有奇特的光芒一閃而過，似風吹草浪般起伏。

“時小姐，你終于醒了。”禹皓長舒一口氣，“你剛才不知怎麼忽然暈過去了，快把我吓死了。”

雪時撐着手臂坐起來，茫然地四處看看：“禹皓，這是哪兒？”

禹皓的臉色陡然凝重起來，他視野的盡頭已被整齊排列的妖族大軍覆蓋。獸蹄捶打着地面，呼嘯着奔騰而過，掀起一股混着塵土的洪流，霎時間無數股妖氣直沖而上，那是大妖們主動釋放的氣息。結界球半空的雲層驟然亮了起來，遠看像一個半月牙的形狀。

“這裡是戰鬥前線。”禹皓擡頭輕聲說。

媚姑姨娘，木曦姨娘都在，她們正和大妖們商議軍機。雪時知道在如此危機的時刻大妖們定然不願看到像她這樣弱小的小妖，她不敢出聲，甚至不敢讓大妖們發現自己，她低下頭來，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躲進禹皓的懷裡。禹皓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急報！急報！”玄鐵鳥自上空直直地俯沖而下。

這種鳥叫做鸰，因其五感卓越，是妖族用來探查軍報的斥候鳥，他們有冷灰色的鐵羽，所過之處似青刃般割裂雲層，為首的頭鳥尾羽末端綴着銅鈴，忽然振翅懸停，鈴铛發出一陣叮叮咚咚的金石相擊之聲。

媚姑仰起頭來：“姐姐已經過去了？”

“回媚姑大人的話，妖王殿下已和格桑大人穿越了結界。”

“月寒神尊真的現世了麼？”

“暫時沒有消息。不過神族派了月寒神尊座下的冬紫上仙、聞行海上仙、施晨星上仙、謝鱗上仙過來。”

媚姑冷笑一聲：“屈屈上仙，竟然妄想能敵過姐姐！這些天殺的神族葬他娘的糞坑！他奶奶的忘種的王八羔子！不跟爺爺過兩招是不是不知道死這個字怎麼寫！”

大妖們齊齊看過來，被那一句句粗言穢語吓得愣神。雪時忍不住輕輕笑起來，瞥見身側木曦姨娘的目光，立馬又笑不出來了。

上仙者，司造化之權，掌乾坤之序，仙門之至境也。雪時曾聽妖王殿下講過顯德上仙潤養萬靈的故事，傳說在億萬年前，浩劫忽至，萬物将要毀于一旦。顯德上仙生來便是神胎，誕生于混沌當中，在天地塌陷之時用雙手撐天，用雙腿支地，以其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嶽[1]，自此萬靈乃生，乾坤始定。妖王殿下還說，即便神族不比當年，能夠飛升上仙的，個個都是修為神力超凡入聖者，不可小觑。

而今日，神族居然一下子派了四位上仙過來。

“小崽兒，你怎麼還在這兒？”

雪時一轉頭就看見魅姑姨娘不知何時到了她身後，細長的鳳眸冷冷往下一掃。雪時下意識瑟縮了下，忽然擡起頭來：“媚姑姨娘，請帶我到戰場上去吧！”

她鼓足了勇氣，甚至做好了被媚姑姨娘罵個狗血淋頭的準備。可媚姑姨娘今日卻反常地沒有發作，她安靜了許久，神情複雜難辨。

媚姑沒有搭理雪時，好像沒聽見她說的話，視線落在後頭的禹皓身上：“你是格桑大哥家的人魚崽子？”

“我叫禹皓，見過媚姑大人。”禹皓左手握拳放在胸前，鞠躬行禮。

媚姑眯了眯眼睛，緩緩點頭道：“你們鲛人一族是能打的，護好我姐姐家的廢物小崽，如遇危急情況，及時通知我——木曦，咱們走！”

雪時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媚姑已化作一道深紅的流星飛遠了。随後是木曦還有其他大妖們，他們如蓄勢待發的箭矢倏地彈射上空，伴随着轟隆隆的戰鼓聲，底下的小妖們掀起浪潮，呼嘯着沖向前去。

“時小姐，等會兒務必跟緊我，”禹皓輕聲道，“戰争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