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霧氣消散,群山浮現在眼前。分明是舒朗的天氣,冬紫卻時時刻刻感覺到有冰冷的雨水如血般潑在臉上。
“上仙大人,”燕溪山見狀趕忙迎上去,拱一拱手,笑道,“傷勢好些了嗎?”
“我的傷并不重,勞星官挂心。”冬紫冷冷地說,“師尊在嗎?”
“神尊大人在裡面煮茶呢。”燕溪山笑道,“雲開霧散,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閑,這個時候邊飲茶邊賞景是最好的。”
冬紫不理會他略顯讨好的寒暄,沉着臉拂袖而去。
靈山秀色,良辰美景,在她看來卻是虛無。步入亭中,她對着白衣男子的背影跪下來,低伏在地上:“師尊。”
“你來了?”司無塵随手指着身旁的石凳,“坐吧。”
冬紫不動,額頭觸地,沉聲喝道:“弟子釀下大錯,請師尊嚴懲!”
“這麼認真幹什麼,”司無塵低眸看她,重複,“坐吧,嘗嘗為師這裡的茶。”
冬紫堅持不起,重重磕頭:“求師尊降罪!”
一隻黑白相間,毛色滑亮的小貓不知從何處閃現,躍上主人的膝頭。主人的面上卻閃過一絲不耐:“你觸犯何罪?連喝茶的興緻也沒了?”
“弟子受五師弟蒙蔽,以為霄雲神鐵隻是宗門内部所用,方才答應開了山庫,卻不想五師弟聞行海賣族求榮,與那鬼王裡應外合,偷偷将神鐵運了出去,被弟子發現之後,五師弟居然還想暗殺弟子滅口!”冬紫臉上布滿悔恨之色,“被一個背信棄義的叛徒哄騙了這麼久,實乃弟子罪過!所幸弟子已将罪人處刑,師尊不再需要為此而煩憂了。”她從懷中掏出一柄短刃,刃鋒上仍殘留未來得及拭去的血迹,早已幹涸了,似暗褐色的厚痂。
“這麼說來,是老五騙了你。”司無塵輕撫小貓的頭頂,轉而笑了下,“那麼看來,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冬紫眼角狠狠顫動。師尊的笑容是如此涼薄,她忽然有種被看穿了感覺,咬了下嘴唇,不說話。
“既然如此,罪則就全在老五身上了。”司無塵又問,“你又何必挂心?”
“我……我……”冬紫牙關緊咬,發誓定要将真相瞞下,她砰砰砰地接連又磕了三個響頭,“我過意不去!身為弟子,未盡職守,敗壞門風,身為師姐,也沒有及時規勸深入歧途的師弟,實在是……無能至極!”
“的确無能,”司無塵面無表情道,“不過再無能,也是本尊的徒兒,本尊又何曾怪罪于你?與你說話,真是很沒有意思。”
冬紫臉色泛白。
“若無事相擾,就退下吧。”
冬紫更加用力地磕了一個頭:“弟子還有個請求。”
“你說。”司無塵凝視冬紫,目光微涼。
冬紫狠了狠心,喝道:“陳千隐右臂殘缺,已是半個廢人,不配為首席大弟子!懇請師尊公正裁斷,重新排位!”
“你的意思,是想讓為師把千隐趕下來,扶你上位嗎?”司無塵眯了眯眼睛,“若非為了救你們這些廢物,千隐也無需單獨對戰妖王,乃至痛失右臂。而今你趁着他身體殘缺,還想搶奪他的位子麼?”
冬紫臉色漲紅:“強者存,弱者亡,優者勝,劣者汰,此乃天地之道!師尊不是常教誨弟子,要保持野心,永不知足麼!弟子想要師尊全部的寵愛,想讓師尊明白,陳千隐能做到的事,弟子也能做到!陳千隐做不到的事情,弟子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一定會做到!弟子日夜修煉不怠,正是為了今日!”
飒飒風起,遠處林間有碧綠色的漣漪層層蕩開,日光隐去了蹤影,顯得亭子裡陰沉沉的。
良久,司無塵才打破沉寂:“你若執意如此,為師就給你一個機會。去,和千隐比試一場吧。”
他搖了搖金鈴,很快便有一位侍從沿着回廊疾步而來,躬身立住。
“傳首席大弟子。”
“是。”
不消片刻,緩慢的腳步聲趨近。戴青色假面的劍士黑衣烏發,腰佩銀劍,仍像往日那般挺拔如松,隻是身形看着消瘦些許,右肩下的袖管空蕩蕩地垂落,平添一絲蕭索。
“師尊。”陳千隐低聲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