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律回到食堂的時候,時間并沒有過去多久。
身上的血腥味不重,但在一衆進化者眼裡卻是無可遁形,過分明顯的信息素昭示他們剛才進行了怎樣的沖突,議論蔓延,潮水般的聲音覆蓋了耳膜。
食堂中央的電視依舊播着新聞,等他回過神來,虛拟角标上的數字顯示八點四十——
像是打開了某個閥門,遲來的疼痛也在此時顯現,細細密密的疼痛仿佛從骨髓深處長出,李律默然起身,放好碗筷離開食堂。
走廊兩邊是緊閉的房門,牆頂的LED燈還沒有開,陽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分割出明暗交界的陰影。
他在醫務室前站定,敲響房門。
醫務室内傳來凳子摩擦地闆的聲音,緊接着是腳步聲,門被打開,簡與希瞪大了眼睛——
倒不是說情況有多麼嚴重,隻是這從頭到腳都仿佛在告訴所有人自己剛剛打了一架,除了能明顯看出的擦傷,條紋病服上好幾處都洇出幹枯的血迹。
信息素的味道雖然已經沒有剛才濃烈,但同為向導的等級壓制還是讓簡與希後退一步,下意識掩住鼻子:“你——”
“抱歉。”
這才意識到自己一路上完全沒有注意這個問題,李律收了信息素,微微示意:
“現在可以了嗎。”
“......”
這副樣子再配合這句話着實有些滲人,簡與希終于意識到李律可能确實有那麼點精神問題,她側過身讓出通道,确定門外沒人跟随後關上房門。
緊接着熟練地打開急救箱,拿出碘伏,紗布,縫合線,準備進行簡單的傷口處理。
剪開袖子才發現右臂的一長道傷口,這明顯是割傷,E區禁止攜帶管制刀具,不過作為獄醫早就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隻要做好本職工作,除此之外的任何事,與她沒有一點關系。
冰涼的液體觸碰皮膚,刷的一下燒起來,簡與希動作不停,沒有一點體諒傷患的意思,不過迅速擦完酒精後還是沒忍住,眉頭一皺,道:
“幾個人?”
“沒來得及數。”說完李律又笑了笑:“你有手機嗎?”
“E區不允許精神病人攜帶手機,”簡與希斜觑了他一眼,滿臉這怎麼可能老娘一定會被開除的表情:
“更别說你要借我的手機打電話。”
“不瞞你說,我其實是EID的卧底線人。”李律深吸一口氣,認真道:
“專門執行一項特殊任務,本來不用借用你的手機,但事已至此沒有辦法,我必須及時彙報情況。”
“精神分裂症通常以妄想幻想為主,并且同時伴随着情感和認知障礙,向往成為詹姆斯·邦德并不可恥,但我們可以選擇更加貼近現實的夢想——”
簡與希擡起腦袋,鄭重其事道:
“李律,你是又發病了嗎。”
“并沒有,我現在正常得很。”李律搖頭,表示完全可以聽懂她的嘲諷:
“不找你我也會去找何進,但誰知道現在王振是不是正哭着給他爸爸打電話呢?”
“畢竟我聽說王健如每年給E區捐的錢夠把圖書館食堂和監區醫院連帶着地皮翻修三遍——你說是嗎?陰醫生。”
哦我的上帝,簡與希瞬間覺得大腦皮層褶皺都被展開,光滑的仿佛能滑滑梯。
“太有道理了,李律·邦德。”簡與希從口袋裡抽出手機,解開密碼後遞給李律:
“我之前怎麼就沒有意識到何進每天參加酒局是為了什麼呢?”
“工作繁忙,這種小事忘了也很正常。”李律微微一笑,從容接過手機,輸入早就牢牢記住的幾個數字,一陣規律的滴滴聲後,電話被接起。
“我是李律。”李律清了清嗓子:“商處長,早上好,吃飯了嗎?”
“......”
這個開場白簡直令人猝不及防,他今天剛被解禁來特調處繼續上班,位置還沒坐熱就聽到手機鈴一陣狂響,接起電話後對面雲淡風輕到仿佛在米其林三星享受美妙早晨。
想起之前确實跟李律說過三天後跟他彙報情況,商行測看了眼今天的日期,剛好第三天。
點起一支煙放到桌上,商行測略微放松地靠近椅背:“什麼事,你說吧。”
飄渺的白煙緩緩升起,尼古丁的味道充滿房間。
李律微微一頓,随後緩緩開口:
“我把王振打了。”
當初迫切地想離開這座牢籠,才打了對方留下的電話,雖然現在來看商行測也有意用他,但身份上的不對等永遠是邁不過的坎,隻要商行測想,自己随時都可以被換掉。
商行測在這個地方的耳目肯定不止他一個,不說的話消息也遲早會傳到他耳朵裡。
不如直接說出來,也好看看在商行測眼裡,他究竟是在哪個位置。
不過出乎意料,設想中的所有情況都沒有發生,本以為商行測可能會警告,訓斥,或者直接嚴厲地告訴他這件事以後你不用再參與——
但電話那頭隻是笑了一下,然後問他:“打得很嚴重?”
李律愣了一下,話沒有經過腦子就溜了出來:
“不……不嚴重。”
商行測又問:“那你呢。”
低沉且富有磁性的聲音透過手機聽筒傳了過來,簡直如同華麗優雅的小提琴樂章,李律看了一眼正在給他縫針的簡與希:
“還好,現在醫生在給我縫……嘶……”
莫名其妙的氣音在頭頂響起,簡與希看着已經快縫合完畢的傷口,鄙夷中又夾雜一絲震驚,心說要是疼你tm早叫啊。
但後者從容對上她的目光,淡定十足地搖搖頭,示意她繼續縫合。
商行測敏銳地捕捉到這一細微的語氣變化,他微微蹙眉:“怎麼回事,沒有麻藥?”
“時間比較緊急,”李律開口,連帶着聲音都虛弱了幾分:“就這樣處理了。”
“......”
“不要給我演苦肉計。”沉默半晌後商行測終于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