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希望你有第二套計劃,如果是真心實意想離開這個地方。”
電話被挂斷,忙音充斥耳膜,李律微微一怔,把手機還給簡與希。
“基于傷勢和精神狀況,我建議你今天待在醫務室,避免和他人接觸——”簡與希将這一通電話聽得清清楚楚,她上下掃視李律一眼:
“我會和何進說的。”
李律心領神會:“那就麻煩你了。”
發生不到一個小時,整個E區都知道這兩個對頭又打了一架,說是王振主動挑釁,沒想到現在被打得下不來台。
王振平時在E區專橫跋扈仗勢欺人,風評本就不好,不僅病人們不在意,獄警也覺得這個不服管教的刺頭真是遭報應了,畢竟這倆間的矛盾他們都看在眼裡——可是何進就比較難辦了。
一邊是商行說要特殊照顧的線人,一邊是堰山市著名企業家的兒子——
他疲憊地捏了捏鼻梁,想起今天獄警發現王振時的描述,看那樣子估計現在還在做心理建設,決定先去探探李律的口風。
下午六點半,處理完當天的公務,告訴秘書如果之後有人找他一律有事不見後,就起身直奔醫務室而去。
今天的心情算不上好,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敲門,而是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李律這時正在吃消炎藥,看到何進來也不驚訝,吞下藥粒後起身重接了杯水,遞到何進面前。
“何管區長——”李律的語氣有種道不明的意味:
“工作一天,辛苦了。”
何進不怒反笑,這個叫李律的有意思,闖了禍沒見絲毫愧疚,反而在這裡跟他玩文字遊戲。
沒有接過水杯,何進一推眼鏡,語氣聽不出不出喜怒:
“在其位謀其職,分内事罷了。”
手還在半空伸着,見何進不接,李律索性自己喝了一口,放到桌上:“我無意給您添麻煩,可是有時候,事情确實不由人。”
不用他說何進也知道這事不可能是李律挑起來的,可就像他說的,事情不由人,他李律有難處,難道他這個做管區長的就沒有難處?
何進聞言點點頭,依舊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我能理解大家不容易,不過很多時候,我也都是按規矩辦事。”
EID和精神監獄硬要說都屬于司法系統,何進今天來的原因他猜得到,但背後是否有商行測的授意,才是關鍵。
“何管區長說笑了。”
李律沒有讓氣氛冷太久,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整個E區誰不知道您說話最管用,來之前商處專門跟我提起過您,咱們之間,就不用說這些了。”
饒是久經沙場的何進聽了這句話也是一愣,他見過的線人很多,但像這樣毫不避諱拉關系的,這李律是頭一個。
當然知道商行測和這個線人的關系,隻不過他這個管區長的位置還沒有坐太久,沒必要因為特調處一些模棱兩可的事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何進略微思忖了一下,從容道:“我隻是代為轉達商處長的意思,你們之間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知的。”
确實不是一個省油的燈,這個何進心思缜密說話滴水不漏,怪不得年紀輕輕就能坐到這個位置。
幾番試探下來大緻摸清了這個人的脾氣秉性,知道要是再跟何進繼續打太極,隻可能見招拆招永遠沒完。
對話再次陷入僵局,房間内一時間寂靜無聲。
李律大腦飛速旋轉分析局勢,目前來看商行測還沒有決定不用他,但這不代表他在商行測那裡是不可替代的,今天何進又來,話裡話外明顯是更偏向王振那一邊,這樣的處境對他來說有些——
“今天何進來”
這五個字仿佛打開了某個關竅,李律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一個可能逐漸變得清晰——
何進也不确定他在EID整個計劃中的位置,今天晚上來,不過就是想試探出商行測對他的重視程度。
李律道:“何處今天親自拜訪,是要問罪。”
何進神色微不可查地變了一下,立刻回道:
“事關重大,我來這裡隻是為了了解真相。”
“隻是為了了解真相?”
這一瞬間的變化還是被李律察覺,他乘勝追擊,語氣冷硬逼人:
“E區管理嚴格,您也一向以高效強硬手段直接的作風聞名,王振被打成什麼樣我最清楚,如果真的按照規定,我現在應該已經被關禁閉了——”
“底是為什麼,我相信何處您最清楚。”
冰冷鏡片反射出牆頂的白光,何進沒有說話,四目相對,暗流湧動,氣氛在刹那間變得緊張又壓抑。
“事關重大?”李律短促地笑了一聲,輕敲箍在脖子上的頸環:
“這個才是事關重大——”
“容不得半點差池。”
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這種情況下還能化被動為主動倒打一耙,何進突然有些後悔,他小看李律了——
今天不該這麼心急。
話說到這個份上,何進也不再裝了,他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哼笑一聲:
“是我小看你了,李律。”
再戴上眼鏡時,剛才的疲态一掃而空,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看過來,何進直接道:
“有什麼要求,說吧。”
“我這個人,從來不愛提強人所難的要求。”
李律搖搖頭,一字一句道:“不過這次,還是希望您能做到身為監管者的公平公正。”
良久,何進道:
“我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