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人群中才發出第一聲後知後覺的尖叫。
行動目标為動态,這種程度的機器人殺手絕不可能預設程序,操作人一定在現場,楊甯的目光掃過被傅落幹翻的機器人,它隻剩下一半的身體,徒勞地在地上揮舞着已經斷了能量源的高能激光刀。
機器人焦黑的殘肢處露出了一半的芯片。
FU73S系列,臭名昭著的“刺客”系列内核,升級後的精确感應範圍為五十米,那麼最佳視角是……
楊甯猛地擡起頭,摸出後腰上僞裝成一把汽車鑰匙的折疊型手槍,在一片混亂裡幾步蹿上了二樓,靠近觀景台落地窗處,果然有一道黑影一閃。
楊甯沒有追,他不慌不忙地保持着站定的姿勢,在二十五米以外瞄準,射擊。
窗外不出意外地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好在這天來的賓客裡,有小一半都是軍方的人,雖然很多年輕人沒有親曆過戰争,但是臨場反應足夠了,美聯老将軍的保镖立刻緊緊地把他圍了起來,幾個機器人失去了控制,在三分鐘之内被分别清理幹淨。
場外安保人員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現場。
楊甯打了聲呼哨,遠遠地對一隊安保軍人做了個手勢,對方立刻會意,追了出去……方才那個人肯定沒有打死,但是不出意外地話,失去行動能力是妥妥的。
他緩緩地把手槍重新折疊好,随意地塞進兜裡,居高臨下地望向樓下,手指輕輕地敲打着冰涼的木頭欄杆。
“查爾斯•沃爾伯特……”楊甯看着臉色不大好的美聯老将軍。
聯合國美其名曰人類一體化,但顯然,哪怕是一緻對外的時候,各國各聯盟與各大利益團體都很難做到鐵闆一塊,而這老頭子才剛上任,如果就這麼死在中國,那麼亞洲聯盟和美洲聯盟之間、中國和亞聯其他國家之間就非常微妙了。
更微妙的是這位老将軍不是來自空軍,也不是陸軍,更不是海軍或者哪裡的維和部隊,他是美聯太空軍總司令,眼下的局勢是,連普通的軍校畢業生都嗅到了緊張的空氣,他星系人類和地球的關系危險如一個血管瘤。
随時有可能崩潰,也不排除慢慢吸收最後安靜地走向消弭。
美聯的太空部隊是地球聯軍的主力,對其統帥動手,人們不由自主地就會聯想起他們的鄰居,兇手挑起争端推動戰争的目的不言而喻,而問題是……
楊甯的目光落在二樓的窗外,落地窗被方才的人撐開了一條剛好夠一人通過的狹小縫隙,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随着夜風微微晃動。
問題是,這麼幹的,到底來自他星系,還是地球?
那顆被他用冰塊蓋住的煙霧彈,是他星系最新研制的微型武器之一,二部總參部也是通過間諜線報剛剛得到的實物信息,無論是誰策劃的,這個人的級别都不會低。
操控機器人的殺手被楊甯一槍打碎了膝蓋骨,筆直地從二樓窗戶上掉了下去,連單人的潛行飛行器都沒來得及打開,在被安保人員逮住之前就飲彈自盡了。
賓客們被疏散、妥善安排好以後,他的屍體才被擡進來,季桃花容失色地被送上樓休息了,楊将軍的臉色很難看。
死人滿是血的腿上像樹瘤一樣,長着一個一個不大明顯的凸出來的畸形骨。
“是多骨病。”楊甯聽見法醫低聲說。
抗戰的時候他星系人類逃亡過程中,曾經遭到過宇宙輻射的污染,有一小部分人患上了這種特殊的多骨病,即原本平滑的骨頭在非關節處變形增生——有些嚴重的,連面部變形十分嚴重,可能會長出各種多邊形的臉來,而這種多骨病後來被證實是有一定遺傳性的。
也就是說,這個死者“看起來”是個他星系人類。
楊甯搖搖頭,往外走去,這件事裡面的水可能很深。
迅速趕來的防暴警正在門口詢問目擊者,楊甯靠在門邊,靜靜地聽完了傅落毫無起伏地叙述她從發現機器人異常到後來局面被軍方控制的全過程,心裡忍不住暗自搖頭。
“洞察力确實有一點,身手也還可以,”楊甯心想,“可是周圍無數保镖和軍官,她手無寸鐵,第一反應居然是拿水果刀一聲不吭地對抗不明身份的敵人,魯莽,有愚蠢的個人英雄主義傾向,沒有效率概念。知道利用樓梯的高度确定受害人,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兇手的位置,臨場缺乏戰略意識,不通詭道,戰術考試一定是靠死記硬背課本拿的優……”
他還聽見傅落反問警/察:“我剛才聽說兇手被抓住了?他為什麼要刺殺那位外國老将軍?”
“啧,”楊甯挑挑眉,心說,“毫無政治敏感度,不适合當指揮官。”
警/察沒能給出準确答複,隻是含糊地一帶而過,轉身去尋找下一個目擊者了,一直跟在傅落身邊的小朱這才有機會抓住她的袖子狂尖叫:“啊!好帥!剛剛你用小刀撞飛機器人的時候帥死了!”
傅落已經看見楊甯,有些局促地收回自己的袖子,跟他打招呼:“長官。”
楊甯就像一個人格分裂者一樣,對她露出一個十二分真誠的贊許表情。
“非常不錯,表現很讓人印象深刻。”他說。
無懈可擊得就好像剛才滿肚子挑刺的人,隻是和他共用一個身體的“不存在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