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漲紅了臉,低頭:“三殿下恕罪!也、也不好玩,是奴婢疏忽職守了……”
“無事。”易禾擺擺手,看出來這宮女實在畏他,也不好說什麼,一邊四處閑看,一邊直往正殿而去。
小九提供的信息裡說易珩不受寵,喻謹對易珩輕蔑的态度也可見一斑,不過他還是想親眼看看這八弟的生活起居。
宮苑小巧精緻,灑掃齊整,雖不至于樸陋,但比起搖桂殿等地還是相形見绌。更關鍵的是,一踏入宮室之内,熱潮一層層滌蕩開,剛坐了一盞茶的功夫,身上便起了黏膩膩的汗。
易禾拿過喻謹奉上的手絹,擦汗擦得狼狽:“這殿内怎麼如此悶熱。”
再多悶點汗,他風寒就要不治而愈了。
陰白的病态膚色經這一曬一熱,終于浮出點血色來,白裡透紅,如質地細密透明的玉。
喻謹不忍,又掏出張手絹,彎腰在一旁幫着拭汗,歎道:“搖桂殿南北東西通透,殿旁又挖了片桂湖,更不提殿下寝殿内鋪設的藍田玉,自然冬暖夏涼,氣溫宜人……殿下若覺悶熱,還是出去别處散心吧。”
“走吧走吧。”易禾搖搖頭,忙不疊逃離這個蒸籠。
……這麼一看,他每日把易珩喊到搖桂殿裡簡直是在日行一善。
出了易珩的宣竹殿,易禾終于如蒙大赦,周圍清風作拂渾身爽快,在四個近侍簇擁下逛逛停停。
【小禾,再往前走,就是後妃們的居所了。】通衢宮道上,小九出聲提醒。
最善察言觀色的喻謹望了望前路,一點就通,聲音竭力壓輕壓柔:“殿下可想去娘娘宮裡瞧瞧?”
【孝恭皇後去世後,恭衡帝沒再立繼後,連皇後生前住的宮殿也未允許整改,隻遣了人每日灑掃。】小九補充。
易禾正也是漫無目的的逛,聞言答應下來,再由喻謹七拐八彎地帶路。
前皇後是三皇子生母,居朝鳳宮,宮前同樣栽了幾株桂樹,亭亭如蓋。十幾年無人居住的宮殿複舊如新,正清掃落葉的宮人給易禾見禮後退至一旁。
一進正殿,孝恭皇後的畫像挂在殿堂之上,畫像下設一供桌,日日替換新鮮瓜果與點心。
易禾跨過門檻,看到畫像,人便瞬間木住了。
三皇子與孝恭皇後神韻極像,打眼一看就是親生母子。而三皇子又與易禾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因而這孝恭皇後……也和易禾自己的親生母親極其相似。
她坐在畫像中,慈目款款向下望來,與他對視。
易禾掌心刺痛,這才發覺自己攥緊了拳,松開手後瞬間冷靜,瞥開眼不再去看那畫。
他媽媽已經死了。兩個月前死于一場車禍。
挑起往事回憶,對易禾而言并不是美妙的體驗。他緩步走在陰冷清淨的殿内,環視了一圈布局,某些地方還保留着十幾年前的生活痕迹。如案上未合緊的妝奁,燭台上凝固的蠟淚……
看了一會兒,他主動提出離開,離開時肩頭被桂樹的低枝撫過,衣襟挂上了一小瓣剛綻開的桂花。
他繼續沿着宮道走,小九則沒發覺他情緒低落,仍唠唠叨叨在他耳邊一一介紹。
【左手邊那個看起來很華麗很華麗的宮殿,就是皇貴妃的宮殿了——皇貴妃你知道吧?位同副後,本來該是由她掌管六宮的,不過現在太後還在,所以鳳印還是掌在太後手中。】
【前面這個宮殿呢,是慧昭儀的居所,偏殿住了蕭才人和餘美人……】
【這是賢妃的宮殿,她膝下養着恭衡帝的幺子——十一皇子,不過卻不是生母。老十一的生母位分低,而且剛生下他就去世了,恭衡帝這才将他托付給賢妃。】
……
【怎麼越走越偏了…這一片宮殿嘛,入住率不高,離皇帝的聖元宮有點遠,稍微得寵些的早就請示遷宮了。留下來的都是小透明。】小九把頭一扭,往前探去,【啊,對了,前面宮室的側殿裡就住着幸貴人呢!】
幸貴人…?
略耳熟的稱呼在腦中一過,易禾想起來了,幸貴人是易珩親娘來着。
他垂眸駐足思考一二,輕聲吩咐喻謹:“走,去前面看看幸貴人……動作輕些,不要驚擾。”
喻謹對這吩咐是倍感納悶,仰頭望了望天,一張陰柔的臉照得白白淨淨,忽而猛地一震,咄道:“殿下、殿下三思…!幸貴人雖位低無寵,但輩分名義上終究是您的庶母,您萬不可像對八殿下一樣……”
“……”易禾沉默,然後微笑,“喻謹。”
“奴、奴才在。”怯怯地。
“站過來。”
易禾手指發力,狠狠彈了他一道腦門。
音色清脆,一聽就是好頭。
…他易禾看起來就那麼像拳打黃發腳踢垂髫的混世魔王嗎?啊???欺負完兒子,再欺負人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