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禾眉頭剛皺,喻謹便喜笑顔開地湊近,一副讨賞模樣:“奴才聽殿下說要吹氣球,那魚鳔彈力不足,吹不了大,便自作主張拿了些别的。”
掌心向上,将盤裡不明物一一比劃過去。
“殿下瞧,這是豬小肚,這是牛尿泡,這是羊胞,這是鹿脬。看着是難看了些,但延展性極佳,要吹氣球啊,那個頂個的大!”
……什麼豬小肚羊胞的,這不就是豬鹿牛羊儲尿的膀胱麼。
嘔——更惡心了。
易禾面露嫌惡之色,喻謹見他不悅,忙解釋:“殿下莫憂,這些個東西本來是髒,但奴才親自盯着那些小的把它刷得幹幹淨淨!您若俯身一聞,還能嗅到皂角清香呢…唉,殿下别走啊,殿下——”
毅然離去的背影一頓,“唰”地轉身回來,默默端起那盤膀胱,又“唰”地轉身回寝殿,袍角帶風,吹斜燭火。
喻謹寬慰地笑了。
“謹總管,謹總管!”有灑掃仆役小聲喊,小跑到喻謹跟前,低語兩句。
喻謹連聲應着,走到寝殿屏風後,隔着紡紗圍屏模模糊糊看裡頭的人影:“殿下,陛下與太後娘娘遣人送藥來了,已到了好一會兒,見二殿下與八殿下走了才來通禀……殿下若接見,奴才這就喊人把藥熱一熱。”
“見。”裡頭答聲言簡意赅。
兩碗藥的色澤一如昨日,漆黑不識碗底。
燭火刺眼,映在黑水之上,照見易禾的眉眼來。他指肚摩挲着碗沿,尾指掐住掌心,掌骨關節凸出,輕聲道:
“替我多謝父皇與皇祖母挂念。”
夜燭光輝散發如霧,模糊了臉上神态,他端起碗,長袖遮住下半張臉,垂目飲下。半途,似是喝急了,嗆咳幾聲,幾許湯藥灑上衣襟袖口。
“祝願殿下早日康複,玉體安泰。”送藥宮人收好空掉的碗匙。兩道蒼老聲線交錯,一個低啞,一個優柔。
送走最後一批來客,易禾雙手握拳藏于袖中,徑直往寝殿走。
一直屏氣凝神、生怕耽誤易禾發揮的小九破功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禾你好厲害好厲害!!】
五指松開,掌心赫然是兩隻肉膜,鼓泡内盛滿黑漆漆的酸苦汁液。
【你也覺得這個藥有問題對吧!!現在怎麼辦?!要把這個藥拿給太醫看看嘛?!】小九興奮大喊。
易禾慢條斯理将口子紮緊,唇中不輕不重吐出一個字:“笨。”
“皇帝太後不會親自配毒藥,這藥就算有問題,太醫局也不會不知道……明天出宮,把藥帶給宮外的郎中看。”
大俞并不禁止未立府的皇子外出,隻要在每日宵禁、宮門下鑰前趕回即可。
昨日第一回喝藥時,易禾便起了疑心。
早死的皇後、多病的嫡子、太後與皇貴妃的争權奪利……不管怎樣,小心些總沒錯。
可别不明不白地當了短命鬼。
将藥藏好起身沐浴,易禾把沾了藥的外袍換下,随口吩咐:“這衣服泡了藥水,拿去洗,另拿一套給我。”
——魚泡豬脬開口小,傾倒時漏出許多。
因易禾喝藥嗆咳,不甚灑出,喻謹也不疑有他,喏喏地拿走了髒衣。
……
次日,因要小考,易禾特地起了個大早。
漱口洗面後坐在梳妝台前,由喻謹站在身後為他梳發。
他的頭發天然帶着鬈,從前在現實世界留着短發還不算明顯,如今長發及臀時便凸顯出來。聽喻謹邊梳邊念叨,說這他這自然卷遺傳自先皇後,便是不挽不束,随意披散着也好看。
突然,喻謹話題一轉。
“殿下,那氣球可曾吹了?”他小心取來發帶,将皇子青絲挽起。
易禾:……你還記得這茬呢。
怕他對魚鳔之事有疑,随口敷衍:“未曾,待吹起了給你瞧。”
喻謹欣喜,“欸”了一聲。
梳洗完畢,一道熟悉的身影候在正殿外。
易禾今日換了身玄青外袍,衣領掩着細頸,黑白交接煞是分明。易珩等在殿外,擡頭一看,便如被紮了眼般垂下頭去。
【哦哦哦!是可愛小八!他來找你問好了诶!】小九似乎對易珩頗為青睐。
“三皇兄。”易珩衣着素樸,規矩行了一禮。
易禾閑閑睐他,忽然憶起什麼事,道一句“你等會兒”便離開。
再回來時,端着一盤黏糊肉色不明物。
“皇兄,這是……”
“你會吹氣球嗎?”易禾笑眯眯問,手指若無其事地在那肉膜上一撥,“這個啊,這個是牛身上的那個肌肉的肉膜的組織什麼的…你來,把它們吹起來。”
易珩抿了抿唇:“……是。”
眼見着易珩真把嘴對着肉膜口子,抿着“氣球”蹙眉開始吹氣,小九眼前一黑,氣到跺腳。
【啊啊啊啊啊壞蛋小禾!!你是壞蛋小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