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猶剩了一套試卷,屬大皇子易長祀,易禾?去一眼。乙等。
他目色一頓,漫不經心地向下掃。講壇高出兩階,輕易看到了第二排,兩份試卷大喇喇鋪展桌面,易允為丙等,易裴賢……
哦,甲等原來在這兒呢。
恰在這時,易裴賢擡眼,兩隻視線在短促中交彙,他梨渦一陷,颔首露出謙遜的笑來。
頭頂發冠嵌玉,點頭中衍射彩光。
易禾不喜歡彎彎腸子多的人,就如易裴賢這般。
分明對榜首勢在必得,眼裡都居中加粗寫着“自傲”二字,表面卻惺惺作出謙卑姿态,一眼看得出假,實則高傲至極。
這種内心無比渴望把他人踩在腳下,表面卻不得不披着人皮的人,按易禾的人生經驗,多半會成變态。
易禾把手裡的試卷擡高,擋住視線,若無其事地轉身下台。
“小九,你能影響外界嗎?”幾不可聞的氣音。
【我?不太可以哦,靈體碰不到實物,最多隻能吹吹風。】小九老實答。
“夠了。”易禾走過第二排矮桌,衣衫桂香落後一步,掠過座中二人鼻息,又追着主人而去,“把老五試卷吹下來。”
小九會意:【得令!】
展露邪笑,鼓起腮幫子趴在矮桌邊奮力吹氣。
呼呼呼——呼呼呼——
一股邪風憑空而生,拂過易裴賢脖頸,将那張甲等試卷掀起一角,左擺右晃,蓦然騰空而後飄然落地。
正低頭看書的易裴賢:?
他淡淡一瞥,身側的易允專心研讀古籍,不見異樣。韶秀面容不作表情,默然彎腰拾起。
試卷平鋪案上,垂目讀書。
“再吹。”
邪風又起,試卷揮手向易裴賢告别。
易裴賢定定看了眼風來方向,眼色寒峭,低頭再撿。
“繼續吹。”
呼呼呼——試卷又準備起航。
“砰!!”一隻手猛地擊案,聲音震響,将易允與易珩俱吓了一跳。
易允惑然扭頭,見易裴賢表情森森,按着試卷的手背青筋畢露,嘴上卻勾出笑來。
……咋了這是?
“五弟,你——”
“無事。”易裴賢齒關磨了磨,說話卻雲淡風輕。
他拿起桌上一本磚頭厚的典籍,重重壓在試卷上頭,徹底将其封印。
“哈。”背後傳來一聲輕笑。
易裴賢轉頭時,怒氣已從面上消散,隻見他那體弱多病的三皇兄背靠着雨幕,身上擁着厚厚的鬥篷,托腮對身旁沮喪觀卷的易珩道。
“别惱了,早晨需心平氣和,戒驕戒躁,否則郁氣淤積,容易便秘。”
“是。”易珩無不應道。
……但連小九都看得出來,這話是對誰說的。
【好幼稚哦,小禾。】小九揶揄。
又一次大敗易裴賢,易禾心情大好。見易珩拿了丁等,垂頭喪氣,張嘴正要好心開解,耳邊炸雷似的猛然落下一道聲音。
“三哥哥!!!”
童音穿堂而過,矮小童子抱着比頭還大的名經著作,小旋風似的席卷到易禾桌邊。
小九笑眯眯:【是小十一來了!皇十一子,易思丞,今年七歲。現養在賢妃膝下,因為三皇子貪玩愛鬧,所以易思丞尤其喜歡黏着他。】
易思丞是跑着來的,吐出舌頭小狗喘氣,先規規矩矩給所有皇兄見禮,然後一擡頭,明亮的眼睛欽慕望來。
“三哥哥,你病好了嗎?弟弟早就想去看你,但母妃不讓,說會打擾三哥哥…”
易禾注意力從易珩處轉過來,垂眸看了兩眼易思丞。
七歲童子,衮衣繡裳,渾身稚氣。滿頭細軟發絲由紅繩編起小辮,繩頭還綴着毛絨球。觀之可愛,易禾擡起食指戳了戳。
“病已經好了,勞十一弟關心。”他裹了裹身上的鬥篷。
“那就好那就好!昨日考試,三哥哥考了第幾呀?!上次你和弟弟說,這回一定要第一的!”童言無忌,但嗓門敞亮,傳到所有人耳中。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易思丞雙眼含光,黑烏烏的瞳内全是易禾影子,兩隻拳頭握緊,當真信賴他的三哥哥能奮起直追、後來居上。
易禾覺得小蘿蔔頭有點意思,伸出食指擺了擺,神秘微笑:“是第一哦。”
“哇——”易思丞張大嘴。
“倒數第一。”
“……”易思丞嘴巴閉上了,眼神堅定道,“三哥哥别急,等弟弟長大了就幫你!!”
稚子懵懂,并不知到那時他三哥哥已經不必考試,以為歲月恒常,唯一變化的隻有長大的自己。
“怎麼幫?”易禾指節輕敲颌骨,“勤學苦練成為一代大儒,然後給我堂後補習?”
易思丞搖頭。
“那就是考試時給我抄答案,你拿第一我拿第二?”
易思丞還是搖頭。
易禾軟聲問他:“那是怎麼幫?”
易思丞一臉正氣,童音嘹亮:“等我長大,我來拿倒數第一,三哥哥就有人墊底了!”
“……”
【要不怎麼說是兄弟呢。】小九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