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允聞之一怔,擡眸與易裴賢互一對望,顯然都沒明白,“禮物”從何而來。
回過眼,就見受傷了的易禾扶住八弟起身,蹇澀往自己一步步走來,在身前停下,仰起一張平靜的臉,伸手往他衣襟抓來。
易允想向後退,又生生遏住,看他細白的手指撥開衣領,指尖夾出一片紅豔似火的花瓣來。
“看來二皇兄下午和我去了同個地方。”
易珩說過,他上午往另一個方向伸入密林時,并沒有見到這種奇異的花。
辦事也太不小心了,是笃定他易禾什麼也發現不了嗎?
“三皇……”
易裴賢想開腔,被易禾狠狠瞪了一眼,不讓這人攪渾水:“我與二皇兄商量,五弟聽着就是了。”
他又回頭睨向易允,二人明明隻一步之遙,他卻撐着易珩肩膀往前邁步,易允隻得被他逼得後退,怔忪地看他。
“可惜了。八弟騎術不佳,如果遇到了愛護弟弟的二皇兄,想必我就不會墜馬了。”易禾說。
他話說得不陰不陽,分明是在嘲諷易允——自己幹了壞事兒,還敢把他易禾當傻子,假惺惺前來探望。嘴上仁義道德、兄友弟恭,原來就是這麼個貨色。
…當然,這事兒九成九也不是易允出的主意。隻是把柄未出現在易裴賢身上,否則易禾得把易裴賢從頭損到腳。
易允退無可退,脊背狼狽壓在窗格上,不複往常的風度翩翩之态,還得點頭應聲:“若與三弟碰見,為兄定會保護好三弟……隻是三弟,這距離是否太近了些?”
話落,殷紅晃至眼前,攜着股酸甜氣味:“二皇兄退什麼,我隻是想請你吃東西而已。此花可以生食,味甘可口,二皇兄試試?”
易禾捏着花瓣的手停在易允嘴前,見他謹慎而錯愕地閉緊嘴,無趣嘀咕一聲:“不吃算了。”随即把花瓣拿袖子一擦,也不嫌髒便扔進自己嘴裡。
易允神色愈發詫然。
易裴賢則仿若真被點了啞穴,笑意缺缺、晦暗不明地望着此處。
正在此時,門口又進來一人,卻是穿着統一服飾的獵場仆役。說是太陽落山,秋狩要結束了,即刻準備為陛下獻獵。
易允與易裴賢當即告辭離開,易珩那隻白虎是喊仆役收好的,也被人領着去清點查看。易禾腿腳不便,恭衡帝派太醫來時有賜下輪椅,此時便由随行宮侍推着往獻獵處走去。
按捺了許久沒說話的小九呼哧喘氣:【呼,呼……憋死我了,剛剛,剛剛是不是有點太暧昧了,空氣濃度嚴重超标——】
也不知道它怎麼從一觸即發的緊繃氛圍裡讀到的“暧昧”,但易禾此時有更重要的事,微笑低語:“小九,你遛我呢。”
什麼劇情點,什麼灰衣人……那分明是易!長!祀!
小九驚了一跳,忙擺手:【我、我沒有騙你,小禾!書上怎麼寫的,我就怎麼念出來了,我也不知道——】
它話音一頓,忍着肉疼将書狠狠掼地,咬牙切齒地踩了幾腳:【讓你語焉不詳!讓你偷換概念!呸!害我們小禾受傷!】
【我幫你揍它了,小禾,别生氣别生氣…】
易禾閉上了眼,也猜到小九并不知情,沒有要興師問罪的意思。
幾句話間,地方到了。
獻獵地就在行宮前一片草地上,綠草如茵,此刻簇擁着一群人,借機會友來往交談。
他們腳邊,大小獸屍堆壘,沉甸甸壓斷了草根。獵物已經由獵苑仆役拔去箭矢、放幹血液,卻仍有血水淌流、滲入厚土,彌散出濃厚腥味。
“三哥哥!!”
過了會兒,易思丞屁颠颠地捧着一隻碩蛋跑來,身上臉上蹭飽泥沙,跑一步颠出一片浮塵。
“三哥哥,我沒有獵到狗熊……但我找到了這個!鴕鳥蛋!”他獻寶似的把碩蛋放到易禾腿上,自豪道,“我找到了四枚!一枚給德娘娘,一枚給母妃,一枚給三哥哥,還有一枚我自己留着!”
易禾摸摸他的頭。
片刻,文武百官、諸皇子都已到齊,明黃衣袍于行宮殿門晃出一角,恭衡帝攜二位随行嫔妃姗姗來遲。
瞬間,百官皇子盡俯首下拜,山呼萬歲,唯獨易禾得了恩赦,如一根怏怏菜苗坐在輪椅上,鶴立雞群,叫恭衡帝一眼瞧見。
他宣了免禮,在百官聚焦中擡步走近,如慈父關懷:“老三傷勢如何?聽聞你二哥和五弟去看過你了?”
皇帝高大,骨架魁梧,絲毫未有彎腰的意思,龍目下垂,俯瞰衆生之态。即便如此,專門關懷問候,也是天大的恩寵。
“勞父皇憂心,隻是一點輕傷,不礙事。”易禾先是露出乖覺的笑,輕聲作答,随後掩唇咳嗽,無不幽怨道,“二哥與五弟來是來了,就是兩手空空,連個果籃也沒帶呢。”
恭衡帝一眼看穿他告小狀的心思,當即朗笑,聲如洪鐘,心情果然大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老三,朕可未曾虧待你。有什麼吃食,是你那兒沒有、你二哥五弟那兒偏偏有的??也罷也罷,再過幾日,郦國遣使上貢,奇瓜異果,琳琅瓊瑤,朕讓你頭一個挑!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