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騎馬……易禾心髒與腳步一樣沉重。
秋狩時從馬上跌落、縱馬又導緻心境跌宕起伏、換來一身躁癢,搞得他有點抗拒這項活動了。
“嘟嘟嘟,騎馬喽~”身側,易思丞吹着小曲,對比鮮明。
易禾聞言,伸手戳了戳他臉頰,往走在前方的人投以一睄:“你不是說要拜師學藝?這人雖不是彭指揮使,但秋狩時的戰果你也瞧見了,怎麼不去?”
易思丞擡頭看烏行鶴的背影——他才到易禾腰間高,與烏行鶴差得便更多,一下擡頭擡猛了,差點兒倒仰過去,還好被易禾一把托住後頸。
他頓時癟起下巴,撅着嘴,兩眼左看右看,哼哼說:“……我待會兒就去拜。”
一到馬廄,易思丞撒開蹄子跑去尋馬,正是他一早看中的那匹。其餘三人也很快選好馬隻,隻餘易禾挑挑揀揀,最後從中牽出一隻矮腳白馬。
這馬腿腳生得短,吃得卻不少,食物産生的能量沒往縱向延展,便在橫向生長了。肥肥壯壯,矮矮胖胖,牽出來時驚掉了易思丞的下巴。
“皇兄,怎選了這匹?”易珩有些失語,搖頭道,“這馬瞧着惰性大,力氣短,恐怕跑不起來。”
在旁等候的烏行鶴也投來一瞥,并未言語。
“你懂什麼。這馬兒底盤低,四肢粗壯,穩得很。”易禾愛撫馬頭,非常滿意。
易珩憶起上回落馬事件,皆因自己騎術不精導緻,讷讷低頭。
衆人牽馬回到馬場中央,場地為橢圓形,中間土肥草長,乃放馬飼食之處,外圈則清出雜草,隻剩沙土石礫。
場邊置一平桌,桌上立壇,插了一柱短香。
“縱馬時,雙腿輕夾馬腹;臨到彎道,提前施壓于肚帶,保持馬體正直、輕微屈撓。”烏行鶴語音闆直,字正腔圓,“二人之間切勿相距過近,以免磕絆。”
“各位殿下若無疑問,便請上馬。”他說着,兩眼微垂,睨向旁側仆役,仆役垂首,從袖中取出火折子,準備燃香。
再一擡眼,換了窄袖勁裝的皇子們紛紛踩着腳蹬翻身上馬,動作利索幹淨。
烏行鶴小臂微擡,正要屈指示意,卻見一人上馬後身形未停,慢慢委頓下去。
易禾并未适應這種重心空懸、寄托于一隻動物身上的失控感。這馬雖經專人馴養,已熟知騎禦指令,但終究不如死物,會動、會甩頭,還會打響鼻。
上回還有易珩做肉墊,這回他甫一上馬,便覺身體搖晃,不自覺塌下上半身,雙臂摟住了馬脖子。
他額頭貼在馬鬃上,剛喘息兩下,身側有陰影籠罩而來。
“殿下,松手。”
烏行鶴的聲音落在耳畔,離得很近,刺激着耳朵筋骨微微繃直。
易禾微微轉頭,臉頰貼着馬鬃,經太陽曬過,暖融融的。
烏行鶴正看着他。他看人的方式很特殊,目光一經鎖定,便不會離開分毫。
零零總總相遇三回,這不是二人第一次近距離對視,易禾怕他想起點什麼來,又扭回頭去:“等我一會兒。”
閉眼做了會兒心理建設,易禾慢慢松開雙臂,摸索到馬頸邊的缰繩,攥入掌心,這才慢慢撐起身。
“殿下不通騎禦之術?”
那道目光仍如蛞蝓一樣黏在臉側,濕滑黏膩。與烏行鶴光正外形給人的感覺大相徑庭。
易禾并不回視:“不會,能不騎了麼?”
“不可。”
“……哦。”易禾恹恹地,“我好了,開始吧。”
腳步與投影撤離走遠,易禾往右輕輕拽了拽缰繩,試圖把馬擺正。但他尚未得其法,矮馬隻噴出兩口氣作為回應。
“各位殿下,請做好準備。”場邊,烏行鶴的聲音壓着風沙傳來,他彎折掌心,令仆役燃香同時宣告,“開始。”
“駕。”“駕!”
拍馬聲與馬蹄同時奔往前道,衣角與馬鬃刮出幾條風道,左右擦過易禾兩隻耳朵。三道投影往前席卷,隻留滿地塵灰,即便是最末的易珩,也不甘為後,奮起直追。
“駕駕駕駕!!”易思丞以為喊得越多,馬兒越快。坐在棗紅小馬駒上踢踏踢踏小跑着走遠,伴着一路“駕”聲。
秋風卷葉,起點處隻剩易禾一人一馬。
“駕。”易禾又喊了一聲,扯扯缰繩,拍拍馬兒屁股。
矮馬鼻孔裡又噴出兩口氣,好在這回似乎看明白了指令,尾巴左搖右甩,慢慢往前走了起來。
易禾欣喜,順了順它後腦鬃毛:“乖,乖。”
騎馬者新手上路,這馬卻被人駕馭着在馬場奔馳過上百次,早形成了記憶。維持着快走的步伐頻率往前移,速度是慢了些,卻不怎麼颠簸。
“好馬,好馬。”易禾相當滿足,笑眯眯誇贊它。
這時,卻聽身後馬蹄急速逼近,易禾心無旁骛,隻盯着眼前的彎道口,拍拍馬脖子試圖讓矮馬轉向。
很快,身後的人縱馬疾馳靠近,方向卻不偏不倚,直直往易禾身側沖來!
矮馬不安地嘶了幾聲,驟然朝一邊拐去,想避開那匹赤黑駿馬,易禾被它帶着一起轉向,身形微晃時,那駿馬已如一條閃電與自己擦身而過,縱馬者衣擺烈烈,束高的馬尾掃到易禾的耳畔。
風聲淩厲,發絲如鐵,刮得微疼。
而後,人與馬揚長而去。
受驚矮馬載着易禾一路小跑,徹底遠離原先路徑。易禾看着易裴賢漸遠背影,咬了咬牙。
……這麼大的馬場,怎地哪裡不跑,偏偏往自己這邊沖?!!長沒長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