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庫乃皇廷内務庫房,來往領取薪俸、領用物什的宮人不少,一挑身影伫立其中,颀長醒目。
烏行鶴長發黑直,以兔筋束于腦後,幹練利索。他今日換上了侍衛服飾,袖窄褲直,寬肩窄腰,身姿峻挺而蕭然塵外。
侍衛将易禾二人領到他身前,烏行鶴垂目掃他們一眼,半跪垂首:“拜見三殿下、八殿下。”
易禾難得俯視他,閑散瞄了幾眼他鼻梁眉弓弧度,心想:嗯,确實有幾分姿色。比易裴賢那種口蜜腹劍的人精好看多了。
他擺手:“小将軍免禮…你們聊吧,今日正巧初一,我和喻謹領錢去。”
少府庫就在眼前,他沒打算當易珩boss直聘的旁聽官,帶着喻謹徑直入室。
府庫總管吃了一驚,沒想到三殿下親自來領月俸,大汗淋漓滿臉堆笑地親自接待。發放完銀子,又殷勤備至噓寒問暖,問搖桂殿的日常物件夠不夠用、新入庫的布匹食材等物要不要讓人送些回去。
易禾婉拒好意,說一切按份例發放即可。
他倒是頭一回直接接觸古代的銀子,好奇地将銀元寶揣入袖袋,擡起手左右擺蕩。
銀元寶克重實在,墜在袖中極有份量。易禾又晃了晃胳膊,聽喻謹好奇問:“殿下這是……”
易禾神色高深:“感受金錢的重量。”
“哦……”喻謹肅然起敬,連連點頭。
兩人踏出門檻時,易珩與烏行鶴的交談正臨近尾聲。
“如此,還望烏小将軍考慮一二。若無此意也沒事,隻當我今日未曾來過便好。”易禾聽到易珩的最後一句話。
态度倒是分外禮遇謙遜。
烏行鶴面無波瀾,拱手答:“多謝八殿下擡愛。卑職惶恐,定當慎重思慮。”
這回答也是滴水不漏。
“如何?商量完了就回去吧,得走好一段路呢。”易禾迎光揣手,在日色中微微眯眼,看易珩應了一聲、大步走近。
轉身前,烏行鶴眼珠一動,隔着纖塵與光束睜眼看來。視線被泛光攪散,不知落在了哪一點上。
“恭送二位殿下。”
背過身後,隻聞其聲。
路上,易珩心事重重,盯着腳下宮街,思路不知發散到了何處。掠過前廷時,頓足停步,轉頭望向垂帶踏跺、治和大殿,忽而發問。
“皇兄覺得烏都知會應弟弟之邀嗎?”
易禾看他一眼:“不會。”
易珩咧嘴而笑,笑裡摻着幾許茫然和無奈。他早知道易禾不是一個會作無用安慰的人:“為何?是我做的不好?”
果然才十四歲,真是孩子氣的發問。
易禾搖頭。擡起手臂晃蕩,被袖中銀元墜得動作笨拙:“你少了這個。”
随後與易珩一同望向禦道,漢白玉潔白無瑕,斜日下熠熠生輝。高處治和殿則是文武上朝、皇帝論政之地,此刻無人,僅有侍衛巡回往來。
他又指向殿中雕梁繡柱:“還有這個。”
沒有堆金積玉、沒有錦繡前程,在這太平之世,何談籠絡人心?
——當然,還有最關鍵的一點。
劇情白紙黑字寫着,烏行鶴最終婉拒了其他皇子的美意,投往肅王府。次日,肅王便向皇帝求來了人,以侍衛之職伴随左右。
易珩聽懂了後半段,卻沒懂前半段,探頭往他袖口看去:“這是什麼?”
待易禾敞開袖袋,易珩望清裡頭的銀錢,才啞然失笑。笑着又擡步往前走,怅然道:
“皇兄可遙想過未來?”
易禾眼珠一動,垂向腳邊花草:“好好過着現在的日子,想什麼未來?”
他說得少不經事、輕薄無知,可易珩卻再不複從前輕視怨恨……明明人還是那個人,行事風格也照常乖張,他卻覺得易禾與以往不同了。
“總要想一想,才能有備無患啊。”易珩說,“可隻要細想,就會覺得未來也不過如此。就如這條路。隻要不擡眼望向前方,便會覺得此路無垠漫漫、四通八達…可一擡頭,宮牆盡頭便在眼前了。”
“……就像十年、不,五年之後,我連與皇兄見一面都難了。這樣一眼望得到頭的路,還有必要走下去嗎?”
他說着,音色愈發緩慢、愈發微弱,似乎也不需要旁人解答,自己便陷入了沉思中。
佑聞随他身側,垂頭不語。易禾扭頭,與喻謹對望一眼,默契地搖了搖頭。
十四歲的年紀,的确是時候生出渴望與求索的萌芽了。
易禾則多一分看晚輩似的慨歎。
這個時候的易珩,茫然無措,初出茅廬,恐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成為最後的赢家吧。
斜陽溫和,桂子飄香。主仆四人心思各異,卻都鉗口不言,隻默默踩着日影,空氣恬谧。
唯一有些吵鬧的是書靈小九。它很是記仇,對上回劇情裡的“一面之詞”耿耿于懷。
無情啐道:
【夠了啊邪惡小八!裝什麼單純無辜!哼,最後能勾心鬥角當上皇帝的老油條,能是什麼好鳥!!!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