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瑤!!”
無人知曉變故究竟從何時發生,隻聽到攝政王一聲高喝,堂前殿上便紛紛亂了起來。
他們甚至也不知他喊的人究竟是誰。
普天之下,有幾人得知郡主閨名?又有幾人敢大庭廣衆下高喝此稱?
那水綠色的衣帛上,已經滲出了與衣衫本不相襯的血迹。在這片血迹下,他已經看不見周遭目光、聽不見聲音,整個人幾乎已飛快地撲過去,迅速地攬住她軟倒在地上的身影。
若仔細看來,這傷勢似乎并不重,血迹也僅是滲透了一點綿綿的布料。而那柄閃着寒光的利刃被刺客丢到一旁,那名僞裝成宮女的行刺者,此時不知藏身何處,伺機行事。
身為大周的掌權者,他千不該萬不該撲來。
但他已無暇顧及。
他發覺自己的手在顫抖,止不住地顫抖,甚至無法去夠及她的鼻息。
“……甯瑤?”
聲音沙啞得像在刀尖上淌,躺在他懷裡的人眼皮子一跳,很疑心再不睜眼,他下一秒就要哭了。
而就在攝政王搭上她右腕脈博的一刹那,他的阿瑤似乎才睡醒的模樣,醉眼朦胧、睡眼惺忪地睜開條縫:
“你……”
“你沒事?”
他努力遏制心中的起伏,聲音卻并不如往日一般沉着冷靜,手抖得險些能把人摔着。
此刻殿内分明乍然如沸水四濺地鬧騰開,但這專屬于兩人的坐席,又似乎格外平靜。
攝政王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不令她置于死地,藏在懷中的珍寶。
“我的玉佩……”
燈火下,她的淚眼泫然欲泣。
郡主的演技實在爐火純青,他才不想看什麼玉佩,隻想先看看她的傷勢。然而那雙淚盈于睫的雙眸緊緊盯着他,張揚地求一個回應。
那是一塊平平無奇,乃至有些普通的白玉佩。佩上雕琢的紋樣已看不太清,但觀其表面溫潤細膩,便知主人曾經愛不釋手地撫摸多次。
也正是因為這枚玉佩被她護在懷裡,關鍵時竟接住了賊人一刀,不偏不倚地裂成兩半。
他對這塊玉佩,不太熟悉。
也不太陌生。
周遭喧嚣逐漸随天地萬籁傳入耳中,連着那潇潇的風雨聲。他颠了颠她,覺得這四年她沒有多瘦。
“先去就醫。”
郡主滾落的淚還沒醞釀出來,又見他平靜道:
“玉佩我賠給你。”
他把人放正,反複确認她意識清醒,刺客不過讓她受了些皮外傷。又穩穩地接住那摔碎的兩截玉佩,并沒有被潑髒水的分毫無奈,仿佛這件事,就該他做,隻得他做。
甯瑤摸了摸從小廚房偷來的一點菜根粉兌水,決定還是不要自亂陣腳,戳穿她的謊言。
“你怎麼賠我。”郡主不依不饒,哼哼唧唧地抓着他的衣袖,“這是别人送我的!隻此一枚!!”
“既然是旁人送你的珍稀物件,為什麼要放在懷裡?”
他平靜地反問,忽然讓甯瑤吱嗚了一瞬,說不出話來。
仿佛在誘使她說什麼,他身上挂着一個人,卻好像絲毫不覺得重一樣,語調冷靜:“隻此一枚的玉佩,為什麼不束之高閣?”
郡主這次倒答得快:“我想他,所以把玉佩放在心窩。”
“我日日夜夜地想他。”
她似乎已經醉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剛才驚醒是因為感到懷中玉璧碎裂,也因為落在她身上那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而安心。
甯瑤道:“我怕你把我的玉佩弄壞了。”
她頓了頓,補一句:“而且我受驚了。”
瑤華郡主葡萄大的杏眼被滿室燈火染上一層水光潋滟,那是她剛剛殘留的淚意,讓人看得心頭一軟,很難拒絕:“你送我回你住的地方,我得盯着你。”
一場亂得不可開交的宮宴後,刺客究竟找沒找到,皇帝并沒有說法。反而是攝政王借着月色,偷了一樣珍貴的寶物,懷裡兜着一個哼哼唧唧的人回了使館。
“我就住這?”
她被輕輕從懷裡抖下來,掉進一片綿軟的白雲。這使館裡幾乎沒有人的氣味,沒有花香、沒有檀香,隻有一派将要歸于虛無一樣的安靜。
像是主人随時便可以拔營而去,此處僅一個臨時的歇腳地。
攝政王問她:“那你想住哪?”
甯瑤眼裡帶笑:“我要和我的玉佩住在一起。”
“住不了。”
他随意地松手,就像要把那被帕子包裹着的兩截玉佩垂落,聲音比那掉落的聲音還幹脆。郡主低頭讓了一步,“那你留下來陪我。”
“賠玉佩是賠,你陪我也是陪。”她理直氣壯,“這兒的床榻太硬了。”
“本王睡了就會軟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