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名字,甯瑤莞爾一笑。
她眨眨眼睛:“你看到了呀。”
方才那截被面容清秀的少女遞進她掌心的泛黃紙條,不偏不倚就是這三個字。用膳時,她生怕湯水沾到,還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香囊裡。
能和她周身馨香一起妥帖放好的,難道是什麼無關緊要的東西嗎?
攝政王從鼻腔裡輕哼了一聲,卻感覺身側人握着他的手攥得更緊了。她垂眼,輕聲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如何?”
華燈初上,煙火凡塵。耀目的燈火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沿街綻放,他看向她眸底,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這故事非講不可麼?”
他皺了皺眉,“你我今日出遊,恐有被認出之患。”
自導自演也好,真有埋伏也罷,都改不了大周乾安交好以來,一直有人懷揣非分之心。
她的傷雖不嚴重,但也咫尺心口,他實在不能放心。
他低頭讓了一步,“今日出來太久了,放完燈就回去吧。”
她的傷藥還沒換。
但郡主鐵了心,就誰也說不得。
“一定要說。”
甯瑤一面執拗地拉着他的手,一面垂着頭看自己鞋尖上的明珠。
她突然開口:“我和白子哲沒有關系。”
“白子哲是誰?”
他又裝傻,她隻橫他一眼:“你自己心裡清楚!”
“你不想聽,那我們就換個稱呼。”她緩勻一口氣,慢慢地講:“從前姑娘做了一個夢,夢見有個書生心如磐石,一定要拒她的婚。”
“姑娘那時真的很生氣!一定要把他找出來千刀萬剮。”
“但是見到書生…她又改主意了。”
他明顯感到二人雙手交纏間,似乎有些冰冷的涼意。或許是她真的太緊張,手都往外出汗。
“我…姑娘貴為天之驕女,怎麼能被人這樣拒婚?……她想拿了他的真心,再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有些緊張,有些忐忑,可是說的話還是很笃定,“他果然很喜歡她。二人一道看花燈、賞月,遊街,非她不可。”
她望向他的眼神裡,漸漸因為這個書生的存在,沾上些許笑意:“你知道嗎?京城的花燈很漂亮,但父王母妃鎮守關隘,叔父叔母位高權重,他是第一個……陪我看花燈的人。”
“那天晚上的花燈很漂亮……他也很漂亮。”
甯瑤牽着他的手輕輕搖了搖,“我沒有不喜歡紅色…也沒有不喜歡他。”
那雙素來隻對他盛着笑意和俏皮的杏眼裡,此刻竟然被燈火通明反襯着什麼亮閃閃的東西。
是淚花嗎?
是郡主輕易不肯落下的淚,此刻卻險險淹沒了她的眼底,泛起一層透明的漣漪。
他猶在遲疑,甯瑤卻管不了三七二十一。
天邊月色,萬家燈火,都不及眼前心上人一分。她聽見自己聲音在平靜下發抖,就像此刻交握的十指。
“就在這條街上…你自己許的,白頭偕老,永結同心,也忘了嗎?”
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前提是他回來,好不好?
無數個日夜,她都在夢魇裡驚醒。她反複設想如果當日她跟他搶先一步說個明白,而不是自恃被愛便有恃無恐,他便不可能那麼幹脆利落地走個幹淨。
如果他真的死了,是不是一輩子都在這金尊玉貴的郡主心上留下一道劃痕,永遠無法消弭?
這是書生一生裡下過最高明的一步棋。
她若是薄幸人,他的死無足輕重。她如果真的愛他,此生也不會忘掉。
郡主四年裡琢磨他這一步落子,終于輸得徹徹底底。
她隻可惜自己明悟得太晚,才至于讓他現在仍在連連皺眉推拒:“瑤華郡主,本王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就認真聽!”郡主的眼淚也很貴重,盤桓眼底不肯落,被她一把抹掉,幾乎是咬牙切齒,“不想聽那個名字是嗎?好,那我問你徐薦微,你到底在躲什麼?”
“攝政王、大周,這些重要嗎?我隻要你,我隻想你!”
甯瑤踮起腳尖,隻想狠狠地咬一口他口是心非的唇。明明已經在顫抖,為什麼不應?!
但傳來的卻是鉗住她雙臂的沉重力道。
“郡主,請自重。”
攝政王望向她的眼裡,沒有一如既往的深情,沒有溫柔,隻有一片暮色沉沉的死寂,就像方才他們所見的赤霞委地,竟有一種向死而生的霍然。
“本王不知道、不清楚你說的人是誰。”他平靜道,“如果郡主是為了找他,本王便先走一步。”
他話音剛落,手就已經适時地松開,大步流星地轉身而去。像是唯恐會再聽到她一句話,一句挽留,就忍不住駐足。
可郡主到底未如其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