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城外衰草叢生,夜色下更添蕭條。
寂夜中隻餘飛禽走獸穿打林葉簌簌的聲響。
駐軍平州城郊的東啟軍隊燃起篝火,夜半整軍引得馬嘶人怨,這支龐大的軍隊似乎要悄聲離去,盯梢的守城軍立時前去回禀。
伸展着筋骨,殷長戈打個哈欠,捧着冷水朝面上潑去醒神,拿手衣抹去臉上的水迹,這才驚詫道:“退兵了?”
兵士再要出聲,便見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揮手示意她們去一旁說,不欲擾了營帳裡娘子歇息。
“整軍盡數離去了…看樣子是退兵了。”
白日她們是赢了不錯…卻隻是打算讓他們消停一陣子,沒想過能令他們直接退兵的…
“報!城東死了幾名兵士!”報信士兵呈上一塊麻布,“這是在兵士手中攥着的。”
麻布下是一塊染血的碎玉塊,瑩白通透……
“是寶印。”身後傳來溫和的一聲。
殷長戈回身驚道:“裕之怎麼醒了?”她将碎玉呈至王雪楹眼前,“這是寶印?”
“方才有兵士來帳前禀報,說是東啟軍隊突地分作了三支隊伍…怕是這才真的拿到了寶印,分頭為寶印作掩…”
“看來唯有兵分三路了。”
可兵分三路……若部署不當…往重了說,全軍覆沒也是有可能的。
按照盯梢兵士所言,三支軍隊,那統帥帶的兵最少,先鋒官帶的兵最多…可餘下那一支卻最是可疑,朝着平州城東繞去……寶印究竟在何處,着實難以抉擇。
“不能再猶疑了,得趕快追上他們!”祝将軍促道,“我同知行去追城東那支。”
拇指尖緊扣指彎,王雪楹躊躇半晌方看向殷長戈,咬牙道,“那便賭這統帥不會放心将寶印交予旁人護送…”
殷長戈颔首,“那我便帶兵去追那統帥,”她朝周遭看罷,道,“江侍郎随我同去,長歡、绮月,你們去追那先鋒官…”
“绮月你們帶半數精騎,先遣人暗中探尋,若未曾發現寶印蹤影便盡力不與敵人起沖突…保命要緊。”王雪楹囑咐道,話落翻身上馬,随去殷長戈身旁。
“…你……”殷長戈方出聲,王雪楹便抱拳斂眸,聲若清泉,“裕之與生民同在。”
身側人目移至她腹部,“罷了…”長歎一聲,最終啞然。
各路兵馬在深林穿行…
殷長歡張绮月尚未全然追上先鋒官隊伍,便見其打馬轉頭,攤着雙手示意:“省得你們要尋什麼,我的任務不過是保住兵力……寶印不在我這兒,我們人多你們兵精,這般黢黑的夜裡打起來誰也吃不着便宜……”他勾手道,“盡管來搜就是…不過隻怕你們耽擱久了,寶印也飛了,那位戰神的屍身也該涼透了。”
會意他說的是殷長戈,長歡绮月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尋到了猶疑。
未幾,兩方言和,殷長歡去信言明戰況,預備收兵趕去支援。
而靠近城東的那一支軍隊在一番鏖戰下,楊黑背拿到了為東啟兵士拼死保護的包袱。
“幹得不錯,給你記上一功。”張知行拍拍楊黑背的肩。
打開包袱,果見一枚在夜色下泛着瑩白光澤的寶印。他将寶印翻轉一番,猛地蹙眉。
“是假的。”
這枚寶印完好無損,并不缺角…
“也未必…且收着,去與殷禦史她們彙合罷。”張知行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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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來追逐之中,夜色将盡,林間隐有澄紅的亮色射入。
鱗甲手衣被摘下,遠抛至一側馭馬而立的王雪楹懷中,殷長戈複握緊手中長刀直指面前馭馬握長槍的東啟統帥。
既然他執意要與她一決高下,那她豈有不奉陪之理。
長槍旋身朝她刺來,她擡刀攔截,刀身裸露着陳年累下的缺口,殷長戈發力推開長槍,長刀自統帥身前橫掃而過,在他甲胄上留下清晰可見的一抹刀痕。
殷長戈轉而以刀脊狠劈在他腰側,而後策馬躲過對方因失衡而伸出的長槍,眼前擦過銳利的槍尖,殷長戈勾唇,猛地前拉長槍,又塞回了他手裡。
于是兩人的刀槍再次纏鬥在一起,兩兩相抵時,她道,“若在我手下一回合都挺不過,未免太沒面子,往後再領兵怕是都不能服衆了…不知将軍要如何報答我給的這機會?”
她話中幾近明示,就差張口向他讨要寶印,統帥冷嗤一聲,奮力壓下她的長刀,一手支着馬背就要飛身朝她刺來。
殷長戈以臂擋下,蓄力踹在他肩胛,将人沖下馬又踮足飛身騎在他的馬上,長刀尾猛地搗向他腰腹。至他落地,她馭着他的馬,拖着長刀壓在了他颔下頸前。
至此,勝負已定。
幾縷亮光照在長刀刀面上,刀下人将眼前锃亮的刀刃拿開幾分,從懷裡掏出寶印。
寶印被抛起,尚未落入殷長戈手中,便被一旁忽然冒出的幾名東啟兵士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