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裡園中傳出嬉笑,鄭韶舟思緒被擾亂,輕輕蹙眉看向鄭清詩。
“…今日夫人請了王娘子賞畫品茶,還有翰林的謝大人和禦史大人還未到。”
鄭清詩話間巧聽得府門一陣嘈雜,不需多想,鄭韶舟回頭果見得是殷禦史同謝青山。
“下官拜見鄭大人。”謝青山行禮間,鄭韶舟也朝着殷長戈揖禮。
“省得今日鄭大人歸府,應了夫人的約,恰能來探望鄭大人。”殷長戈如是道。
“多謝禦史關心。”
“是謝大人來了?”園裡娘子揚聲探問,幾人回頭見一碧一黃的身影先後朝外行來。
“…郎君。”許蘭仙的身影猛然停住,她忘了今日是郎君出天牢的日子…
“…郎君這些日子…可還好?”許蘭仙能瞧出來他消瘦了,大長公主不允許府上人去探望,在天牢想來隻有受磋磨的份。
“都好。”鄭韶舟視線掃過娘子碧青的廣袖,目光落在她略顯驚疑的白皙的面龐上,企圖找出幾分思念…可惜她生得一幅沉靜的面容,鮮少能叫人看出她真正的情緒。
他作勢請兩位大人入府,入夏後鄭府園裡暫時還隻開了月季,園裡檐下滿是挂畫,配上偶有的幾片随風而來的月季花瓣也别有一番意境。
“這都是夫人的藏畫。”鄭韶舟向殷長戈兩人道,“謝大人不是最擅丹青…想必夫人這才特意相邀。”
謝青山走在他身側,聞聲謙遜颔首:“是下官的榮幸。”話落他視線瞥見眼前許娘子的輕晃的耳珰,瞳孔驟縮。
“雲若山人最善雲州風物…聽聞謝大人也是雲州人士,難怪描摹山人畫作常有七分肖似。”許蘭仙瞥向他試探道。
“夫人謬贊。”他複瞄了一眼許蘭仙發間耳後那耳珰,極力做出平淡的模樣。
“雲若山人一畫千金…夫人這些畫少說也有萬金罷?”鄭清詩喟歎撫過一幅幅畫,瞧着一幅畫下的雲若山人印問道。
“不錯,不過這些畫少是買來的,多是生辰或是旁的夫人贈的節禮,我倒也沒清詩想的那樣闊綽。”許蘭仙指指鄭清詩手中的畫道,“你手中那幅,就是早些年郎君贈的生辰禮…旁邊那個,是幾年前與阿楹相識時她贈的。”
許蘭仙一幅幅指着給衆人說明這些藏畫的來曆,立在一側的鄭清詩隻覺手中的畫有幾分燙手,僵笑着放下:“妾身且為諸位看茶。”她福身退下,卻覺出有什麼東西在心底裡碎了。
自她有孕之後,許蘭仙不止一次提出讓她好生将養,把瑣碎的府務安心交給她就是……可鄭清詩以為這都是夫人為了與她奪權的說辭,還幾次為着保住了中饋大權而暗自欣喜…
她操持府務……可夫人永遠是她許蘭仙…這麼多年與官家夫人往來、随着郎君赴宮宴的一直都是許蘭仙……鄭清詩腦中有片刻茫然,她不清楚自己究竟争到了什麼。
她管着本該由夫人管的府務,下人們雖則時常獻媚,但從來隻能喚她做姨娘…而許氏不僅享着夫人的尊榮,還不必為着府上入不敷出而心焦。
“嘶”她猛地扶着肚子吸了口涼氣,竭力安撫自己的情緒。這些天她總是忙前忙後,除了想要抓住掌家的權力,就是因着但凡她空閑,思緒便不受控地發散,鋪天蓋地而來隻叫她痛苦非常。
鄭清詩長吐一口濁氣,使自己平靜下來。
她領着下人上前一一為人上茶,敬給夫人一盞後再回身,猛然怔在原地,眼角蓦地泛了紅。
備了五盞茶,獨獨少了她自己的。
…恰如她這些年,不過是空忙一場。
她頓覺鼻頭一陣酸楚,生怕有什麼不受控湧出來,朝衆人行禮兀自退下。
而園裡幾人,隻殷長戈瞥了她一眼。
其餘幾人正說道着許蘭仙的耳珰。
“不知夫人這耳珰是從何而來?”謝青山先前便追着那耳珰看了半晌,末了還是忍不住問道。
一側王雪楹面上一絲狡黠一閃而過,見許蘭仙撫撫耳珰道:“是找玉器坊專程打的,”她看見謝青山半伸的指尖,了然道:“謝大人要瞧瞧麼?”
岫玉耳珰落在謝青山掌心,王雪楹驚愕他的掌在輕輕顫抖。
他捧起耳珰,一手輕撥,片刻将耳珰歸還給許蘭仙,衆人都注意到了他稍顯濕潤的眼角。
“謝過夫人,是下官眼拙,這不是下官要找的。”這耳珰是嶄新的。
“那大人再瞧瞧這對呢?”王雪楹一手解下自己的耳珰,上前遞給他:“一個瘦弱的娘子,帶着兩個孩童……是大人要找的麼?”
看清那耳珰模糊的花紋,謝青山猛然抓上那耳珰。
“是!…娘子可否告訴我她們在哪!”八尺有餘的男兒淚如雨下,不住追問王雪楹知道的一切。
“大人!大人!”
侍衛自府外而來,匆匆報道:“大人!…那個黃湘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