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格外的明,照得世界銀白。
叢林之中,數個如谷堆般的低矮木房子裡,獸人們聚集在一起。
死一樣的寂靜。
白争争坐在自己阿父身前,肩上的手抓得他生疼。
面色黑沉的雄獸人眉頭緊皺,頻頻看向屋外。他急切叮囑:“争争,你記住,沿着海岸往北走,一直走到有雪的地方才能停下。”
“不準再回來!”
部落被入侵了。
比他們部落多數倍的獸人闖入,青壯年獸人、老年獸人全部奮力厮殺。
鼻腔的血腥味濃得令人作嘔。
那月色也成了血色。
“追上來了!”
白争争咬緊牙關奮力背着崽子們跑。風聲襲來,後背汗毛冷豎。
逃不開了。
絕望間,卻被一掌推開。
利爪刺破獸人身軀,鮮血濺在臉上。白争争瞳孔驟縮——
“哥哥!”
白争争猛地坐起。
天還蒙蒙亮,眼中一團黑影。
是夢。
白争争胸口急速起伏着,冷汗從額角滑落。許久之後,意識慢慢清晰,僵直的背也塌了下去。
海浪洶湧,林鳥幽鳴。
樹影随風搖晃,簌簌而動。
身旁苔藓上,黑色甲殼的小蟲穿梭,隐隐冒出個帶觸須的腦袋。苔藓的孢蒴上還挂着露珠,閃着碎光。
白争争狠狠揉了下臉,手指顫抖,平複着心髒的隐痛與恐慌。
亞獸人背脊佝偻,薄薄一片。黑發黑眼,膚色透着沒有血色的白。他腰上隻圍着樹葉做的草裙,露出來的身軀上,滿是枝葉刮出來的細長血痕。
有的已經結痂脫落,露出微粉的嫩肉,有的還挂着凝結的血珠。
“嗚……”樹洞外傳來貓崽的泣聲,稚嫩微弱。
白争争掐了下手心,拉回倉惶神思。
他鑽出樹洞,疾步出去,入目是高深密林,林外隐隐可見波瀾的海水。
參天巨木下,幹燥的樹葉堆成了一個巨大的窩。才剛滿月的貓崽趴在窩中,像隻毛毛蟲。
他軟軟啜泣着,窩邊圍了十幾個同色的貓。隻或大或小,眼中無措。
白争争大步靠近,小心托着軟乎的小身子,抱在胸前。
貓崽驚動,耳朵貼在白争争胸口,聽到平緩的心跳,才哼哼唧唧睜開眼。
“争争!”
“争争你醒了。”
貓貓們圍攏過來,有的将爪墊貼在白争争皮膚上,有的低下腦袋在他身上蹭蹭。再活潑些的,直接往他身上爬。
白争争筆直站立着當貓爬架,手指輕撓着懷裡貓崽的腦袋。
“絨球餓了。”
“那去海邊找吃的!”額間一點白的貓忽然一變,成了額前一戳白發的人。
他長相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比身量纖細的白争争壯實些,皮膚麥色,四肢緊實,有着薄薄一層肌肉輪廓。
他叫年,是這一隊獸人當中,年歲第二大的。
其餘貓獸人接二連三跟随他,變成人形後随手抓了幾片樹葉,用草莖在腰上圍了一圈,幾下沒了影去。
白争争起身,将哄好的貓崽放進窩。裡面還有三個不到一年的幼崽正在呼呼大睡。
他看幼崽乖巧不鬧,才往海邊去。
天很藍,日光耀眼,但風卻冷沁。
白争争原是個十八的少年,高考完收到心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放縱一夜,醒來就成了居住在海邊叢林之中的林貓部落的貓獸人幼崽。
他有黑色的爪墊,溜圓的眼睛以及巴掌大的身形。
按照現在這幅身子的年齡來計算,他剛成年快一年,不到二十一歲。
他們部落的獸人獸形都小,成年的也不過黑足貓大。部落的獸人靠着在林中捕獵些小型動物跟撿些海鮮為生。
獸人可變做獸形,也可變做人形。
區别于他認知中的雄雌,這裡的獸人還有亞獸人。即模樣與雄獸人無異,隻是身量纖薄些,但可以生崽的獸人。
白争争就是雄獸人與亞獸人孕育出來的。
獸人日子過得清貧,好在溫馨和樂。但原始社會,叢林法則。部落之間的争鬥從未停歇。
就在一個月前,他們部落被盯上了。
腦中不停回放着那晚的情景,白争争太陽穴抽抽地疼,臉上仿佛還殘留着哥哥身上血液的溫度。
“争争,你快點!”
白争争恍惚一瞬,腳步下意識加快。
他跟哥哥是族中選出來作為下一任族長與祭司培養的獸人。
那一晚,阿父察覺到其他部落的意圖,但已經沒有撤離的時間。他立即安排他跟哥哥帶着部落的幼崽一起離開,并為他們拖着時間。
但那些獸人顯然不願意放過他們,追捕而來。
因此,哥哥被落下了,他帶着崽子們僥幸逃脫。
他帶出來的這些獸人都是比他還小的,成年的包括他在内,僅有三個。
獸人世界,每個部落的幼崽都被嚴密保護着,部落的食物首先供給的就是成年獸人與幼崽。
現在沒了其他族人,要養活他們,難度可想而知。
當務之急,是帶着他們活下去。
*
林貓獸人靠海而生,祖祖輩輩便知海中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