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林嘉燊從沒想過梁臾有這麼生猛的一面,上次那巴掌算是打得輕了,自己剛才死皮賴臉要抱抱的舉動,她沒把自己頭發拽下來也算是大發慈悲,想到這,他不禁感到頭皮發麻,“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唔......”梁臾托着腮,笑意漸漸散了,“原因就沒那麼好玩了。你肯定了解過我家吧?我是我家三輩人裡唯一的女孩,從小不管我做什麼,家裡那些男性長輩都會拿我是個女孩說事,‘小魚沒點女孩子的樣子啦’‘小魚就是女孩子學習才不如小峋啦’‘女孩子讀書有什麼用,反正家業都是要男人扛的啦’諸如此類數不數勝,正話反話都讓他們說了。”
說到這,梁臾有些憤恨,輕輕咬着嘴角,“總之,我從小就很不服氣,他們說我做不到,我就一定要做得更好,上學的時候把自己逼得很緊,我的青春期沒有悸動沒有風花雪月,隻有做不完的題目,上不完各種培訓班,很無聊吧?”
林嘉燊搖搖頭,此刻他的眼神裡也沒有剛才的玩笑之意,反倒是心疼,他本以為梁臾這種家世又是家裡唯一的女孩應該是衆星捧月長大的,沒想到卻是比自己更糟糕的處境。
如果說父親對自己的不認同還帶着些激勵和期望,那梁臾所遭受的一切就隻是單純出于性别的偏見。林嘉燊無法想象,在自己光顧着自怨自艾的那些年月,梁臾是怎麼咬着牙奮力抗争的,她所經曆的是毫無根據的卻千百年來被認為理所應當的壓迫。林嘉燊攥着湯匙的手捏得咔咔作響。
“你怎麼看起來比我還生氣?”梁臾戳戳他的手背安撫道,“你見我我媽和我哥,他們都很愛我,而且我還很有錢啊,錢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了,雖然也讓所有的難過看起來都像無病呻吟。我以前和你一樣,把自己困在父親的認可裡,我說服媽媽離開了那個家,但自己還困在裡面,是後來才有離開的想法的。”
“為什麼?”林嘉燊問,其實他想問的是是因為霍雲栖嗎?可是他說不出口。
“前幾天偲旭那事,搞事的那個藝人祁妤靈,你還有印象吧?”梁臾問。
林嘉燊皺眉,回想了一陣才點點頭。
“我和她認識。”梁臾簡單交待了和祁妤靈的過往,“我剛才也說了上學的時候我一心隻想要被家人,準确來說是我爸認可,被造黃謠我已經很委屈了,我自己找了證據找了老師,這件事傳回家裡,我爸聽說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說我丢人。”
時間過去太久,這件事已經在心裡重演了千千萬萬遍,梁臾現在已經可以平靜地說出梁慎笃當時的原話了。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怎麼不造别人的謠,偏偏是你呢?”
林嘉燊久久說不出話,在最脆弱無助的時候梁臾自己扛過來了,卻還是被家人傷害。
“我沒那麼強大,說他這句話沒傷害到我是不可能的,那段時間我的自我厭棄和懷疑到了極點,快高考了狀态也沒那麼好,後來就來了A大。所以你的痛苦我其實挺能理解的。”梁臾雙手托着下巴趴在桌上,笑望着林嘉燊,“我怎麼突然感覺像比慘大會啊?”
林嘉燊被梁臾突然放大的美眸鎮住了,笑盈盈的眸子裡有他看不清的悲傷和看不懂的淡漠,他的嗓子有些發幹:“我......我沒這麼想,後來的事我還能再聽嗎?”
“後來就是我來了A市,他不滿意我脫離了掌控,試圖對我的學業和感情指手畫腳,他做的事太出格,沖突爆發我把他砸了,我哥抓着我跑,我就算是離家出走了?反正信托都被停了一年多。”
梁臾三言兩語說得風輕雲淡,這些話落在林嘉燊耳中卻無比沉重,所以嫁給霍雲栖是她反抗的方式嗎?那自己現在做的這些事,又算些什麼,否認她為自己争取的一切嗎?可她和霍雲栖在一起又真的開心嗎?
“你怎麼又不說話啦?”梁臾歪歪腦袋,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将他的心底看穿,“不是你想的那種流落街頭,我哥舍不得的,他巴不得給我塞滿奇珍異寶讓我念着家裡的好回家呢。從家裡離開後,我突然看開了,過去一直纏着我的那些束縛現在看來也就那樣。當我不再尋求他的認可後,發自内心地覺得我爸也好,家裡的叔叔伯伯也好,他們的話和陳腐的腦子都特别可笑。”
“......也就那樣?”林嘉燊念叨着這幾個字。
“對啊,你看我家裡,那幾個堂哥堂弟幹什麼砸什麼,照樣腆着臉個個月領錢敗,反正錢多到敗不完,他們過得這麼随心所欲也沒想讓我認可啊,那我憑什麼折磨自己活給他們看?”梁臾說得認真,“你比我認識的絕大多數公子哥都真摯有想法,别把自己困在父權的認同裡,最重要的是,你認同自己嗎?”
“我......”林嘉燊張張嘴,“你說得對,我首先是我自己。”
“這就對了嘛。”梁臾心滿意足地笑了,又揚手揉揉他的腦袋,“而且,隻要不被他們的想法束縛,回擊的時候就會特别爽快。”
梁臾繪聲繪色地描繪了昨晚看猴戲的事,不時模仿叔伯們吵架的語氣和動作,逗得林嘉燊捧腹大笑。
“這是你解壓的方式嗎?”林嘉燊問,他一直覺得梁臾活得有些壓抑,她的情緒總是收着,和人的關系也拉得很遠。
梁臾認真思索了一番才說道:“算是尋開心的方式吧。不過你剛才說到解壓,我倒是有個很奇怪的方式,你想不想體驗一下?”
“什麼?”林嘉燊突然就來了精神。
“《重慶森林》看過麼?”梁臾問。
林嘉燊點點頭。
梁臾起身在辦公桌抽屜裡翻了翻,甩給他一把車鑰匙,蹩腳的口音說道:“你揸車。”
林嘉燊被她逗樂了,笑着問:“去邊度?”
“港城的7仔搜羅下個月1号過期的鳳梨罐頭。”
林嘉燊面露惑色,完全想不到這和解壓有什麼關系,梁臾拽拽他的衣角,“走啦,去試試嘛。”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到了地下停車場,梁臾帶着林嘉燊轉了兩圈才找到自己的車。
“停在這定期有人保養,我沒怎麼開過。”梁臾解釋。
林嘉燊打量着眼前有如鋼鐵巨獸的SUV,和梁臾瘦削的身材不怎麼相稱,轉念又覺得自己還是刻闆印象了。
正在發着呆,他瞥見柱子後的角落寒光一閃,猛地推開梁臾,喊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