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燊緊閉着眼,額頭的汗珠不斷滲出,他咬着牙,好像在極力忍耐什麼,血液沁出沾染梁臾的掌心,黏膩而溫熱。
怎麼會這樣?我該做什麼?
眼前全都是猩紅的血液,傷口翻露出糊爛的肉,散發陣陣鐵鏽般的甜腥味,幾年來反複練習的急救措施在這一瞬全都被抛之腦後,梁臾被恐懼驚惶裹挾,隻是無措地反複翻弄他的衣擺,妄圖掩蓋駭人的傷口。
蓋住就看不見了,看不見他就不疼了吧。
這樣荒謬的念頭鑽滿她的腦袋,可笑的舉動構成一副名為《停車場的鴕鳥》的世界名畫。
“讓讓,讓讓——”好在急救人員及時趕到。
梁臾甚至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救護車上,小指被勾住,傳來輕微的力道。
她低下頭,這才注意到他們的尾指一直緊緊勾連着,林嘉燊微笑着,雙唇開合,小聲呢喃着,在呼喚她。
“什麼?”梁臾俯身貼在他的耳畔。
“不疼,别怕。”他胸口起伏,每說一個字都費勁得像動了場手術,但還是一直重複着這四個字,确保梁臾聽清後才安心。
“我......”被保護的人沒有幫上任何忙反倒被安慰了,梁臾築起的防線全然崩塌,淚水霎時充滿眼眶,“對不起......我剛才實在是太......”
......太糟糕了。梁臾泣不成聲。
勾住小指的力道更重了些,是他無聲的安撫。
直到看着林嘉燊進了急救室,梁臾被恐懼和内疚折磨的心才慢慢平靜,恢複平日的冷靜和理智。
她回想起祁妤靈說的話,正想搜索相關新聞,各類刺眼的标題就從手機屏幕跳出來了。
#祁妤靈父母老賴
#祁妤靈假白富美
#祁妤靈人血饅頭
細細翻閱,梁臾才弄清了情況:
當年那個镯子算是祁妤靈家的第一桶金,之後她父母利用這筆錢承包了一個廠子,早些年收益不錯,大概四五年前廠子效益下滑,他們謀求轉型加裝了一條新的生産線,卻在試生産的時候發生了事故。事故發生後,祁家一開始試圖花錢了事,後來不知什麼緣故不僅沒有賠款還欠了供應商的錢關了廠子跑路。祁妤靈出道後,死者家屬和供應商找過幾次,也在網上發過聲,都被壓下去了。
這次的爆料始于一家有口皆碑的周刊,記者做了詳實的調查走訪,列舉的證據鍊清晰,加之祁妤靈近期形象崩塌,這件陳年往事在多家媒體的助推下才得以重見陽光。
“死了個人麻煩死了,生意也拖垮了。”
這是祁妤靈父親的原話。
讀到這,梁臾胃部一陣痙攣,有種想要幹嘔的感覺。實在是太荒唐了,活生生的一條人命,落在那個男人口中竟是個累贅!
祁妤靈猙獰的面孔在腦海中浮現,記憶碎片逐漸粘連拼接,梁臾回想起她下午說的話,她認定這件事背後有推手,而那個人正是自己。
可梁臾這幾天一直在S市,忙着揪家裡那幾個叔伯堂哥的小辮子,根本沒想過抓着祁妤靈不放,對這些事一無所知。
難道是梁峋?
梁臾搖搖頭,否認了這個想法,他不是趕盡殺絕的人,更何況早上才提醒了自己要留心,他不可能不做防備把自己置于險境。
難道是陸韶鋒?
為了給程偲旭出口惡氣嗎?還是查祁妤靈的時候發現了這事替死者不平呢?
“林嘉燊家屬在哪?”
醫生的呼喊打斷了梁臾的思考,她舉起手上前:“在這!”
“病人已經沒事了,休息一會就能醒,還算幸運,傷口雖然不淺但沒傷到髒器。你去辦下手續,住院再觀察一段時間。”醫生說。
“太好了。”梁臾長長舒了一口氣,向醫生道謝,“我這就去。”
他沒事,真是太好了!梁臾懸着的心終于落下,太好了,這次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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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
病床上的林嘉燊面色蒼白,胸口微微起伏,安然地睡着,梁臾凝望着他的臉,想到下午自己鴕鳥般的舉動,整個人倚着床沿滑坐在地。
“林嘉燊,對不起。”她側頭倚着床沿,不住地小聲道歉,“你在手術室的時候,我把這一切溯源想了個遍,一切的根源都是我的傲慢,是我傲慢地施舍了那個镯子,才會讓祁妤靈和她的家人變成現在這樣,全都是因為我你才會受傷,真的,真的對不起......”
剛經曆過情緒大開大合,梁臾的話比平時要多,趁他睡着一股腦說着平時不會說的話:“我下午的表現很糟糕吧?你是不是都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可能心裡都懷疑我要弄死你了吧?真是對不起啊,我就是看到血看到傷口太害怕了,我知道,我明明知道該做什麼急救措施的,可我還是放任身體遵從那個荒謬的念頭,想把傷口蓋起來,看不見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你就沒有受傷了......很可笑吧?所以你幹嘛要反過來安慰我呢?你救了我,受傷了還安慰我,哪有這樣的道理?實在是太不講道理了,你把我的腦子弄得好亂,可我,可我現在......”
“我等你。”林嘉燊沙啞的嗓音傳來,梁臾怔怔地擡頭。
他捉住梁臾搭在床沿的手,迎上她挂着淚珠的目光,笃定地重複道:“我等你理清楚,等你帶我一起去買下個月1号過期的鳳梨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