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日子不見,皇帝倒是對她态度緩和了不少,特意令她坐着就好,不必起身。
聽完邵歲頤的禀報,皇帝神色如常,即無誇贊,卻也沒有指責:“如此,你這些天就在宮裡歇下吧,讓太醫盡心醫治,不要落下什麼病根來。”
邵歲頤不是沒有懷疑過背後有三皇子的手筆,畢竟害死自己,那人是直接的受益者。
可以往有證據的事情都能被皇帝給遮掩下,如今幾乎沒有證據,邵歲頤自己都知道不必将這些話說出口。
“是。”
她想問皇帝,叫自己回京做什麼,何不就讓她在谷前自生自滅?想問皇帝是否在之前已經知道了冀州的情形,還任由自己毫無防備地去了,隻是在朝堂上迫于無奈,把她丢出去應付老臣?
但她已經不問了。如果軟弱的言語沒有用,那就試試自己初次接觸的武器吧,她等着姜家的答複。
邵歲頤被人推進一座臨近的宮殿。陛下沒有說讓她回府的意思,也沒說過她能不能出宮,這不僅是養傷,甚至相當于軟禁。
“三皇子呢?”她不抱希望地問身側的下人。
可對方并沒有如她所料的默不作聲緘口不言,而是回答道:“三殿下?這個時辰應當是在上書房吧。”
是嗎?自己在冰冷河水中掙紮的時候,對手安安穩穩地受着保護,沒有任何危險,甚至坐享其成,在自己的失敗襯托下更加可靠了。
“最近我離京的這段時間,三皇子經常來宮裡請安侍疾嗎?”
“這……”關系皇帝的行蹤,是不能輕易洩露的,宮人遲疑,“殿下還是安心養傷,待傷好了,陛下召見時,再叙不遲。”
邵歲頤後悔了,她不應該把金鈴留在谷前。
離開的時候,她想自己已經要帶走侍衛,留下兩個傷員,總得有一個自己人照看着。
金鈴雖然年紀小,一驚一乍,但長久貼身伺候大殿下,情誼匪淺,站在那裡就也算一個震懾,沒有下人敢怠慢她們。
她和孚奎二人同在那裡,也可以替自己關注那人。
可這樣一安排,自己身邊倒像是孤家寡人了。
若是楊興烨在此,也可以和自己聊聊。這些天相處下來,楊興烨為人純正耿直,怪不得任命以羽林軍的重任,是個可以托付的人。進宮之前和楊興烨在馬車上的道歉,是确實有些後悔。
但當然還有一絲無助,想要和對方賣個好。雖然有些無恥,但不得不承認,獨自面對這偌大的皇城,她想盡可能抓緊一切對自己有善意的人。
在京中的這些,姜潼是沒辦法進來了。原本邵歲頤還想回到皇子府後,或許能想辦法同姜潼通信,可如今隻能相信他許諾的會向陛下替自己求情,枯等被放出去的那一天。
“殿下可要上床躺着?待會太醫過來問診,也好細看傷處。”
“你們下去。”邵歲頤不應,屏退了其他人,自己勉力支撐幾步,坐在了床上。
她要自己先想想。
姜潼的話給孚奎的坦白做了補充,指向同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遇襲這件事,其中有明顯的兩股力量。
第一個就是冀州知府和何家要捏造自己荒唐無狀的罪證,也是原本落在煙柳身上的明面任務。
而第二個則是在她們意料之外的,一個橫生枝節,沒有邏輯,讓人匪夷所思的舉動。有人想直接殺了自己。
是為什麼?因為當晚自己的探查暴露了嗎?可是謀殺皇子無論如何不是小事,從何家人的表現中來看,她們更不像是那種能當機立斷做出決定的人。
邵歲頤擺弄着床幔,思索。她下意識認為想要她命的是三皇子,可要追查證據,還是要從爪牙查起。
縣令的臉在她腦中漸漸浮現,在邵歲頤的逼問下,她驚惶地說出那個人的名字。烏興生。
邵歲頤反複地想那個拜見自己時便掩不住态度倨傲的知府門客,那夜來到何府催促她們動手的外人,那個在橋上見到的蒙着臉的黑衣女子,若猜測沒錯,都是那個人。
是她一力執行了第二股力量。
就像毒蛇一樣一躍而起,緊緊的咬住了邵歲頤的喉嚨。
當晚在橋上,在銀白的月色下,那黑衣女子的眼睛反複出現在邵歲頤的腦海中。
她真的很想讓自己死。邵歲頤腦中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她是知府的幕僚,那麼想要自己命的背後主使究竟是知府,還是三皇子,亦或是兩人已經串通起來?
就在這時,太醫的到達打斷了她的思緒。
讓太醫看診着,胸前疼痛複現,她又想到了留在谷前縣的那兩人。
共同出生入死了一回,任再冷酷的人都不可能對二人沒有一絲親近之情。
若是自己真能繼位,不管她們想要什麼的位置,邵歲頤都願意給她們。
邵歲頤胸中沖起一股熱流,但看到眼前的處境,卻又迅速冷卻了下來。
自己将孚奎留下,已經是在做賭。如今還不知道,那邊的情況如何?現在就算是有信從谷前報來,自己也無從得知了。
邵歲頤看着眼前的太醫卻忽然心生一計。在宮内的除了太醫院還有另外一處,她們的人也可以自由出入宮禁。
“你去叫司天監的人來,我有事要問她們。”
宮女遲疑,邵歲頤眼神淩厲地一瞪她:“陛下是不準我出宮,但那是為了讓我養傷,可曾下旨不許見其他人?”
這确實是個空子。宮女點頭稱是,便匆匆朝司天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