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知對方不是會無緣無故深夜到訪的人,邵歲頤便直接把人請了進來:“怎麼了?”
裴識夜進來朝邵歲頤行了禮,又朝一旁的虞榕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件東西。
燈光下邵歲頤看得真切,那東西泛着熟悉的藍光。
伸手接過那東西,邵歲頤仔細端詳:“藍珀?”
“正是那日殿下給我的那個。”
不怪邵歲頤有此一問,這寶石和她看到的那日截然不同了。
之前她是知道天文學來源于觀星占蔔的,給裴識夜這東西,也曾想過大概會打磨成透鏡,可眼前的工藝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從藍珀内部取出的規整卵圓形凸透鏡被從中心分成了一個“米”字,每一格中都雕刻着不同高低起伏的紋理,随着角度變化,互相交織出不同的圖案。
可細細看來,那圓形的中心,卻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裂痕。
“雕壞了?”邵歲頤問道。
“是裂了,但不是為這個而來的。”裴識夜答道。
“琥珀原本質軟不易裂,而藍珀則不同。因其埋藏夠久,因而被壓得越發堅硬,也因此,雕刻打磨的時候需要格外小心。”
邵歲頤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可即便如此,比起琉璃陶瓷之類,還是要柔韌許多的。我回到監内細看,發現此物觸手冰涼,分外沉重,不易出現劃痕,皆與一般琥珀不同。原以為此等珍品時間罕有,故與其它不同,可這枚藍珀雖然裂了,卻并不是在打磨的時候裂開的。”
聽到一半,邵歲頤心中隐約有了點猜測:“那是什麼時候?”
“無人觸碰,在夜裡自行開裂。”
“竟然會這樣?難道是沒有擱放好的緣故?”
“怎麼會如此粗心大意?藍珀珍貴,雕琢時萬分小心,未完成時,也時時放置在錦匣中,襯以絲布。”
邵歲頤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因此,臣覺得,此物并非琥珀。再珍貴的琥珀,也不會如此易碎,此物脆薄,琉璃尚且不及。”
也就是說,他打磨了一個比玻璃還要易碎的東西,由于十分的技藝和細緻,直到雕刻完成都沒有碎,可在夜半無人的時候,這個東西自己承受不住,碎掉了。
邵歲頤抓住問題的關鍵:“你覺得,這不是琥珀。”
“有此疑心後,我便找出雕刻中的碎屑,用火灼烤,果然不燃。琥珀哪怕再堅硬,也必定能燃。殿下是要作為宮宴賀禮送進宮去的吧?此物非琥珀而是僞造,若無人識得也就揭過了,可宮中能人異士甚多,若是被看出,豈不是大不敬?”
邵歲頤眉心一跳,驚懼不多,反倒像是心有所感,咚咚跳個不停。
如今,距除夕宮宴隻剩下不足三天。可瞬息之間,或許便能翻天覆地。
朝對方點點頭:“看來,果真不是琥珀。若是珠屏送上去恐怕會釀成大錯。可藍珀珍貴,如此大小的更是少有。一般人見到,都是直接鑲嵌,哪怕是稍作雕琢,也不會想到要點燃看看,若不是你,我一定無法察覺。”
裴識夜微一颔首。
“如今殿下打算怎麼辦?”
邵歲頤擡起頭,凝視着空氣中的一點思索着。
“若珠屏不能用,好在還有姜家今天送來的物件,都是當世少有,選一件也使得。”虞榕開口說道。
“姜家?”裴識夜重複了一句,看向他,兩人一對視,又各自垂下視線。
邵歲頤并未察覺二人的動靜,沉默片刻,打定了主意,說道:“贈禮好說,先去叫人連夜把珍寶齋的掌櫃……不,你先着人去叫門,我親自去一趟。”
掌櫃的臉色蒼白。
從她這裡賣出去的東西是赝品,甚至還是要送給陛下的賀禮,若是到時候才被發現是赝品,不說珍寶齋的聲譽一落千丈,若是想要往她身上扣罪名,甚至會招緻殺身之禍。
小二送上茶水,向來八面玲珑的掌櫃卻連擡手都勉強,杯盞叮鈴咣當滾落桌上。
“你告訴我,三皇子買去一半,可是真的?”
“千真萬确,小人怎麼敢欺瞞殿下!三殿下的人不常來,小的就留了個心眼,告知殿下,也是想着若是兩位皇子的賀禮都出自珍寶齋……”
說着說着,掌櫃頓時想到了另一件事,頓時如坐針氈,差點跳起身。
“也就是說,三皇子那邊,還在用你給的這東西咯。”
掌櫃頓時汗流浃背。
大殿下和三殿下勢同水火已經擺在了明面上,抓住了這個機會,怎麼會輕易放過?
但自己自然是要想盡一切辦法在宮宴之前攔下三皇子的。若是真送了出去,看大皇子的這幅架勢,就算皇帝那邊不會發現,也是一定會當場揭穿的。
看出掌櫃的想法,邵歲頤輕哼。
“這本就是你的過錯,若是我今日沒有來,你還會有這個機會嗎?”
“撲通”一聲掌櫃滾落跪在地上,渾身抖若篩糠:“求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你先告訴我,”邵歲頤身體朝前微傾,“為什麼三皇子會隻買走一半的藍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