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千丞打開蓋子,取了一點到李盛月跟前的小碗裡,做的是湯圓。
李盛月不太愛吃這東西,膩味得很,總覺得吃下去不消化。
好在舒太妃做的丸子小,個頭也就比酒量圓子稍大,适合一口一個。
李盛月吃了兩個,味道倒是很不錯,淡淡的清甜。
狐狸眼眯起,高興道:“太妃娘娘在外頭真清閑,不用理會煩惱人,如今還有了廚藝精進,我瞧我禦膳房裡的禦廚,都打發去跟着舒娘娘好好學學才行。”
舒太妃笑了兩聲:“陛下肯賞臉,便是不錯了。”
李盛月将賀千丞盛出的那點吃完,才去吃旁的菜。
覺得半飽,就懶得動筷,坐在桌邊等舒太妃一道下桌。
小忠小義兩條狗圍在他腳邊蹭來蹭去。
他低頭,抓住小忠兩隻厚實的大爪子,逗了片刻。
舒太妃放下碗筷,慢條斯理道:“陛下,年關時,恒親王可是要回來?”
“西北戰事急,恐怕不會回來。開春戰事穩定後,我叫人去收拾尾巴,到時叫他回京見太妃。”
李盛月微笑道:“太妃有一年未能見到老七,确實該想他了。是朕的不是。”
“何必說這樣的話,”舒太妃慢慢道,“皇帝肯讓他出征西北,是給他機會,是他的福氣。不必在意我這個在佛寺吃喝不愁的閑人。”
舒太妃說話說的直,沒有陰陽怪氣的意思。
當然,是因為李盛月聰明,聽得懂她的意思,不需要彎彎繞繞。
她與太和帝說話的時候,就不是這樣直接的口吻。
因為太和帝沒腦子。
李盛月垂目,捏着手中軟乎乎的狗爪子,逗得小忠瘋狂搖尾巴。
他的臉色沒有方才剛見舒太妃時和善了。
彼此雙方都知道是因為李明濯。
但雙方想的又不一樣。
李盛月想,舒太妃做這碗湯圓,為的是李明濯。
算是明晃晃的算計他,但他還是吃了。
忽然問:“太妃娘娘想出去麼?”
“江南秦家還在呢,如今雖不如十幾年前繁盛,也還算不錯……”
“皇帝,”舒太妃打斷他,“您是好心,我心中明了。但這是過去許多年的事,早便有了各自的路。”
舒太妃語調嘲諷:“況且。秦家不見得還記得我。”
李盛月本是想着送舒太妃去江南,找那個她從前鐘意的公子哥,算是成全她年少時的感情。
更是想着趁現在他還沒有與李明濯搞起來,将舒太妃摘出去。
免得後面,舒太妃跑來宮中向李明濯求情。
難保他不會一怒之下連舒太妃一起砍。
見舒太妃拒絕,李盛月便明白過來。
說的也是,當年面對還是王爺的太和帝,都不敢出面,藏得那樣死。
不是什麼良人。舒太妃早就看透了。
她這樣通透,李盛月就更加欣賞她。
在李盛月思索着到底要怎麼處理舒太妃的時候。
舒太妃忽然主動提起李明濯。
該說,她這一趟本來就是為了李明濯。
李盛月收回落在兩條狗身上的視線,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舒太妃,等待她說話。
就見舒太妃用一種淡漠的語調道:“皇帝,這樣說來托大,但我知道,你是認我做半個長輩的。我便鬥膽與你直說。”
“想請皇帝一個恩準,在李明濯未主動犯上背叛陛下前,請陛下莫要對他下狠手。”
舒太妃眼神閃爍,低聲補充道:“他應當沒有背叛陛下的心意。”
她想到李明濯送給她的密信,覺得李明濯瘋了。
舒太妃看着對面尚未及冠的小皇帝,算是她看着長大的孩子。
宮中唯一沒有母妃庇護,孤兒般的孩子。
這種孩子,為了長大,必然要冷性冷情。
難得有一點情分,已經是格外特殊。
他不會看不出她那點算計。可還是接受了她的算計。
舒太妃又輕聲說:“自然,若是真有那一日,他背叛了陛下。那麼陛下也不必顧忌我這個母親。便該如何是如何。”
她說的冷漠,大有種李盛月實在要砍李明濯,那砍就砍吧,别牽連她就行。
李盛月為自己的想象感到好笑。
于是就笑了,笑夠後才道:“好,好,這是自然。”
他欣然道:“太妃娘娘與我想得沒有二般,極好。”
一拍即合,隻要舒太妃不為李明濯求情,他與舒太妃就還是這種關系,不用費腦筋去考慮更多。
舒太妃看着李盛月這副笑容輕松的模樣,在心中歎口氣。
隻希望真到那時候,皇帝還記得他答應的話。
她的心漸漸變冷。
她是管不了李明濯的。
李明濯性子與她是像的,哪怕是要撞破南牆,旁人勸也沒有用,唯有等自己放下看清的那天。
可李明濯到底是她親兒子,費大力氣保下來,生出來養大至今。
她要為她親兒子争一個活命的機會,是用自己與皇帝的情分幫出來的機會。
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做到這一步,算是她這個為娘的生他一場,盡責盡力了。
之後能如何,全看他自己的命夠不夠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