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看完,李盛月揮手讓賀千丞去休息。
賀千丞心中并不情願,可他知道李盛月不喜歡旁人忤逆自己。
乖乖離開。
臨走時,李盛月在他臉側輕拍,以作安慰。
賀千丞極想抓着他的手,蹭蹭自己的臉。
可李盛月心情不佳,肯安慰他已經是不錯,冷淡抽走了手。
他在思考怎麼處置李明濯。
外面又開始下雪了,李明濯的盔甲還在殿内亂七八糟,卸成一塊一塊,丢在石磚上。
其上凝結的凍霜被殿内地龍的溫度融化成一灘灘水迹。
李盛月側目瞧過去,準喜立刻安排人去将地上的水迹擦淨。
他小心詢問:“陛下,王爺的盔甲就放在殿中麼?”
李盛月一時片刻沒有回答,好一會兒,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道:“丢那。”
這邊是要留在殿中了。
外頭的雪越下越大。
被宮人們清掃幹淨的磚石,很快重新積上一層薄雪。
在安靜的夜晚裡,李盛月能聽見樹木上積雪滑落的簌簌聲響。
李明濯這個時候跑回京城來幹什麼?
他為什麼要在這時候跑回京城?
他回來時帶了多少人馬?西北的戰事是如何安排的?
他是得到了什麼消息?
李盛月實在是很難想象,會有一個男同又一個男同出現在他身邊。
賀千丞是男同,他尚且能夠理解。
畢竟他長得那樣漂亮,像個娃娃,又能算作正常男人。
喜歡男人,這個标簽貼在賀千丞那張臉蛋邊,是毫不突兀的。
可李明濯什麼時候露出過這種傾向?他雖不是李皇室真正的血脈,可也是按照皇子的規格生活,若是喜歡,随便找幾個男人玩玩輕而易舉,李盛月怎麼會丁點風聲都沒聽過?
李盛月很難把自己失敗,連續兩次歸咎在遇到了男同上。
但有賀千丞打樣,李明濯的表現與他實在是太像,尤其是他看自己的某些眼神。
且,一旦按他是男同且喜歡自己的思路去倒推,李明濯這一路回京,夜奔皇城,且一來就掐了賀千丞的舉動,全都能夠順暢解釋。
“啧。”李盛月有點煩躁了。
他光腳踩在地磚上,在殿中轉了兩圈。
心中有股火氣找不到發洩地。
很快,李盛月臉上煩躁的表情散了。
管他李明濯是怎麼想。
他肯養千丞,是因為千丞隻是個服侍得他舒服的奴才,是個需要他疼愛的小兔子。秉持着一起爽一爽的原則,他不認為自己有任何損失,又能讓千丞在他身邊老老實實。
李明濯可不同。
李明濯的男性特征過于強烈,富有威脅性。
他是親王,是大将軍,手握兵權,武力了得。
從任何一個角度來講,李盛月都不會留李明濯。
他給過李明濯信任了,顯而易見,李明濯辜負了他的信任。
那不會有第二次。
李盛月站在殿門口,準喜為他撩開擋風的簾子。
昏黑的夜裡,因為雪映出一層模糊的光,頗為亮堂,能夠看清跪在階梯下方筆直的身形。
感受到從殿□□出的燭光,李明濯擡頭看門口站着的人。
面目模糊,唯有他背後的昏黃光暈格外清晰。
李明濯隻看一眼,便重新垂下頭。
他們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盤。
李盛月在盤算怎麼剝掉李明濯手中的軍權。
不能一下強來,李明濯如今在軍中的威望正盛。
既然李明濯如今回到京中,那他便讓李明濯不必再回西北。
正可以送他挑出來的幾個人,過去曆練曆練。
連理由都是現成的,舒太妃在,李明濯這個兒子頭一回遠離京城這樣久,該在母親身邊盡孝。
至于盡孝多久,那就是李盛月說了算。
風雪與冷意吹散了李盛月腦海中那點懶怠昏沉,也吹散了他的睡意。
他偏頭對準喜道:“将朕的鞋拎來。”
準喜急忙去為李盛月找鞋穿上,看出他是要出去,還為他拿了大氅。
李盛月出了殿,被外面的冷風一卷,便忍不住緊了緊自己的領口,将下半張臉都埋進絨毛中。
他踩着階梯到李明濯跟前,雪在他腳下發出“咔嚓”脆響。
李明濯的面目也逐漸清晰。
他身上有雪,臉上的凍傷愈發明顯,看着胡子拉碴,實在是既不英俊,也不美麗。
李盛月隔着兩級台階,俯視他:“阿濯,我好像對你縱容過頭了。換了你以外的任何一個人,膽敢不得诏夜闖皇宮,你知道是什麼下場麼?”
他輕聲說:“朕會砍了他們的腦袋。”
“不過你不同,不論是我們的兄弟情分,亦或是為了太妃……”
李明濯聽着他慢條斯理的話語聲,喚他“阿濯”,總覺得死去許久的心髒終于有了生機,開始在他胸腔緩慢跳動。
他暫時不敢看他,因為他心知肚明,現在的他絕對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
隻用低沉嘶啞的嗓音回答:“請皇兄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