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茯是一隻病弱的、怕冷的鬼。
她讨厭松汛嗎?
這是當然的。
在她死後,她無數次祈禱松汛也不要幸福。
比起看到最好的、最珍貴的玩伴幸福,随着年齡的增長而漸漸忘淡她,她們的故事成為一段模糊而觸不可及的回憶,她更渴望更希望松汛痛苦、啜泣與悲傷。這個時候她一定會伸手溫柔地為她拭去臉邊流下的眼淚,用憐愛無比的口吻告訴她: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可以永遠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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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經常生病,梅茯的朋友少得可憐,大家都正是年紀小好動的時候,梅茯隔三差五地就要去醫院,一住院就是幾個月,原本的好朋友在學校裡交了新的好朋友,就不再來找梅茯玩了。
梅茯又回到了孤身一人的狀态。
好在梅茯不傷心,她覺得自己不需要朋友,反而覺得那些成日叽叽喳喳的像小鳥一樣的朋友很煩。
可母親卻時常想給她找些朋友,她總覺得她太孤單,可憐又寂寞。
“要不我明天請隔壁的小汛來我們家玩一玩?”母親站在窗邊,回頭問她。
……才不要,梅茯實在很讨厭松汛,她明明沒什麼特别之處,卻能有那麼多的朋友,大家都喜歡跟她玩,簡直是小區裡衆星捧月般的存在。
家長們也很喜歡她,不過是因為她乖巧又成績好,是母親口中别人家的好孩子。
小小的松汛和她的朋友們玩着捉迷藏,她藏在樹上,但忘了她今天穿着的是橙色的衣服,茂密綠葉間露出的那一角鮮豔的顔色格外明顯,她很快就被發現了。
怕母親傷心,梅茯沒明确拒絕,隻是說:“以後再說吧。”
這是委婉的推辭,梅茯以為母親能夠懂她,卻沒想到母親第二天就把松汛請到了她們家裡。
小汛梳着漂亮的頭發,臉蛋上揚着燦爛的笑容,一雙紫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兩眸彎彎地跟她打招呼:“阿茯早上好呀!好久沒看見你了。”
……太刺眼了。
黑色的眼睛總是溢着星星,看上去像是被人捉弄也不會生氣。在路上遇見她,梅茯基本都當做沒看見她,會快步離開,可她每次都要像小蝴蝶似的飛到她的眼前,露出兩顆牙齒笑盈盈地叫她的名字。
梅茯讨厭她的驕揚、勇敢和無所畏懼,讨厭她的循規蹈矩與偶爾的離經叛道,她似乎被上天偏愛着,家庭美滿、身體健康、一切都順風順水。
相比之下她簡直是一灘陰溝裡的淤泥。
梅茯突然覺得煩躁,握着書的手微微發抖,但母親還站在小汛身旁望着她,梅茯垂下的眼眸輕輕擡起,平淡地吐出簡單的幾個字,“好久不見。”
這時小汛就又像往常一樣飛過來,梅茯安靜看着她的動作。小汛像是怕驚擾她一樣,輕聲說:“梅阿姨叫我帶着你一起玩。”
梅茯怎麼看松汛都覺得不順眼,壓根不想理會她。
不過出于無奈,她隻能淡淡地點了點頭,微微彎起的眼睛透着微不可察的嘲諷,聲線清潤,“接下來的日子就拜托你了。”頓了頓,輕語喚了她的名字,“小汛。”
這是梅茯對她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一旁的母親露出了笑容。
這天之後,小小的松汛幾乎變成了她的小尾巴,她走到哪松汛就跟到哪。
當然,這僅限于她在家的時候,不過她懷疑一根筋的松汛隻是把“照顧”她當成了一項任務。
如果這是一項任務,滿分10,松汛隻能得5分,因為在她住院的時候松汛就隻來看過她幾次,沒有每次都來。
如果把時間線延長一點,松汛就隻能得0分了,和她失聯這麼久,愛她的人應該想方設法得到她的聯系而不是把她抛之腦後,又去結交那麼多的朋友。
究竟戚稚衫是她最好的朋友還是她是呢?
她總會忍不住将自己與松汛身邊出現的其她人反複對比。
看着她們的言笑晏晏的模樣,梅茯忮忌得快要壞掉了。
那些說喜歡她的話都是騙人的嗎?不是說把她當成了她最重要的家人嗎?她們不是最要好的朋友嗎?現在怎麼還跟别人這麼的親密了?如果真的喜歡她就不會這麼輕而易舉地被無關緊要的人勾搭去吧?為什麼現在連她送給她的圍巾都不帶了?丢掉了嗎?她們發現的小餐館現在也可以帶别人去吃了嗎?這不是她們一起創的遊戲嗎,怎麼可以交無關緊要的人玩?還記得她嗎?為什麼不來聯系她呢?之前真的有把她當成朋友嗎嗎?是不是一直在說謊?是不是一直在欺騙她?如果真的想她,為什麼不來找她?時間确實是個可怕的東西,她也變成無關緊要的人了。
她被松汛這個壞女人抛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