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和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是張進最用功的一個學生,見到他,永遠是親切的,恭敬的,可是昨天事情發生後,再望向那雙眼睛的時候,他才發現,早就已經天差地别。
那不是長大後閱曆豐富的眼神。
而是功利,偏執,病态,摧毀欲。
他從未那麼絕望過。
對着他,盛和永遠恭恭敬敬的喊着老師,即使是昨天,張進怒不可遏的扇了他一巴掌,他人幾乎站不穩,踉跄着往後退了幾步,疼痛讓他愣神了幾秒,可反應過來之後,仍舊是第一時間想要過來扶他:“老師…”
“你别碰我!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去招惹他們,你全當耳旁風!
你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這麼卑鄙無恥的手段你都用!”
“是他先害我的。”
提到陳妄,盛和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情緒瞬間失控:“是他像個幽魂一樣在我身邊趕都趕不走,畫畫的時候,别人說比不過他!
現在他不畫畫了,别人還說我比不上他!
從小到大就這樣,捧他一下就要踩我一腳,老師,你想過我是怎麼過的嗎!
我就是恨他,我就是想毀掉他!”
“那你做了這些,你得到什麼了!”
張進氣的顫抖,想罵醒他:“你根本就不是毀掉他,你毀掉的是你自己!
你以為你這樣做,小念會放過你嗎!你是在自掘墳墓!”
“沈念!又是沈念!
那就讓她放馬過來好了,老師,你到底在怕她什麼!如果今天不是陳妄,是别人,你根本就不會這麼對我!
難道你要讓我和你一樣,為了我的前途,對一個小輩點頭哈腰嗎,我告訴你,絕對不可能!”
“你!”
張進心髒開始劇烈的跳動,他有些脫力的捂住心口,另一隻指着盛和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你作繭自縛!
陳妄從來沒有招惹你!他甚至都看不到你!
一開始就是你急于跟他炫耀,失去了一次機會,這一次也是,如果不是你到處說自己要去美院,怎麼會有人這麼害你!
你自己不知道收斂鋒芒,卻把錯全都往别人身上推!
你還沒有醒悟嗎,你有今天,根本不是因為任何人,全都是因為你自己,你功利,你虛榮,才會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這副田地!”
“我虛榮,我功利!”
盛和也情緒激動,想要把所有的情緒全都發洩出來:“是!我每天天不亮起床,天黑了還在畫,我努力了那麼久,我想要名!想要利!我想要大家都知道我,我有什麼錯!”
“那你自己看看現在的你配得上那個高度嗎!
我告訴過你多少次,功到垂成!反之必遭反噬!”
“老師,我聽你的功到垂成聽了十三年!你總要我等!可我等來的,除了謾罵就是謾罵!我為自己搏出路我有什麼錯!”
“你沒有錯…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張進覺得眼前有些恍惚,挫敗的笑了:“從《鋒芒》的時候我就錯了。”
盛和腦袋充血,渾身血液噴張。
他靠《鋒芒》打開了知名度,獲得了他想要的名利,可是《鋒芒》卻并不完全屬于他。
張進閉眼,斂下了所有情緒:“罷了,罷了……
盛和,從我開始帶你到現在,我自認問心無愧,我把你當成我的孩子,費心替你籌謀,為你鋪路,今日,才知道你心中所求。
我給你不了你……
我們的師徒緣分,就止步于此吧。”
張進擺擺手,準備轉身離開,心髒卻突然開始劇烈跳動,面前發黑,一陣天旋地轉,一頭栽了下去。
……
沈念出病房的時候,看到外面走廊長椅上坐了一個人,黑色的皮夾克,頭發有點長,沒有經過打理,并不邋遢,隻是有點落魄。
不知道一個人在外面坐了多久。
沈念本來沒有在意。
路過他的時候,他突然擡起了頭,抓住了沈念。
沈念皺了皺眉頭,循着那雙手望過去:“盛和?”
“你跟我過來。”
他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或許是怕張進聽到心煩,将沈念引到了離病房稍遠的位置。
才又開口:“是你讓老師,把我逐出師門的!”
沈念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眼睛裡的笑意有些殘忍,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問題究竟出現在哪裡。
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了張俞的聲音:“你以為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讓沈念老師專門為了你的事找他說。
自己不知道反思,隻會一味的怪别人。”
看到張俞,盛和嘴角揚起了一抹笑。
那笑意中有不屑,作為小時候一起學畫畫的夥伴,如果他把陳妄當作對手,執念的話,張俞他從來都沒有放在眼裡過。
所以即使現在狼狽,他也決不願在氣勢上輸掉:“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不上不下呀。”
張俞沒有理會他的嘲諷。
因為他的水平,許多人會在背後叫他不上不下,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我即使沒有那麼有天賦,可走到現在,我問心無愧,我的對手隻有我自己,所以我不會被執念困住。”
張俞冷眼看着他:“盛和,你一直把阿妄當作是你的對手,當作假想敵,你理所當然的覺得,他會和你關注他一樣密切地關注你,不希望你過得好,總想着害你。
我告訴你,你想的太多。
你之于陳妄,就像我之于你,人家根本看不見你!”
盛和有些惱怒,他一雙眼死死的盯着張俞,他這些話字字誅心。
他是沒有張俞那麼強大的内心,可以沒有一絲嫉妒心理的欣賞别人,甘心當綠葉,他就是好勝,他就是想要所有人的關注。
他決不想要再聽到,有人告訴他,他比不上陳妄。
張俞把一份資料甩到了盛和臉上,即使拼命壓抑,也抑制不住聲音的顫抖:“你親手爆出來的那些,所謂阿妄的噩夢,他原來是不用承受的!
如果他還畫畫,你可以繼續把他當作對手,可以堂堂正正的赢過他,可是,我們扼殺掉了他的天賦,你永遠失去了赢過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