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開毛毯,站起身子,明明穿的很厚,可還是顯得單薄,他從旁邊的水桶裡舀了瓢水,把火澆滅。
才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看到面前的沈念猶如一個被抛棄的孩子,沈清和心像是被針一下一下的刺着。
“好久不見啊,小念。”
他的好久不見,橫跨了幾百個春秋。
“我們沒有見過。”
沈念聲音哽咽:“為什麼不來找我…”
“找了你的。”
沈清和彎腰,銀色的面具下,神色晦暗不明:“隻是在知道你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時,已經是很久以後了。
…
沈玉他把你養的很好,嬌養的像個公主,我又何必去打擾你們的生活。”
“可我一直在找你。”
聽着沈念語氣裡壓不住的委屈,沈清和輕歎了口氣,低頭摘下了面具,擡眼望向她:“小念,我早就不是你期望中的樣子了。”
沈念呼吸一滞,怔怔的看着他,說不出一句話,面前的沈清和,長相與記憶裡無二差别,站着,就美的像幅畫。
可是……
沈念記憶裡的沈清和不是這樣的,記憶裡的他明朗溫柔,身上蘊含着蓬勃的生命力,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可現在,他整個人像是被剝奪了生命力,變化最大的就是眼神,毫無生機可言。
她感受到了沈玉口中的,從槍響的那一刻起,沈清和就死了。
沈清和和他們之間,早就演變成了一場注定的死局。
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是不是覺得,有些人,存在于記憶裡比較好。”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平靜之極,可就是這樣淡淡的,讓沈念的心開始劇烈的疼。
她那種委屈,被心疼替代。
“你…”
“都過去了。”
沈清和微微笑着:“你主動來找我,是沈玉跟你說了什麼?”
沈念點了點頭:“說了你的妻子。”
沈清和眼神暗了幾分,但很快恢複如常,依舊面帶笑意,很漫長的一段時間了,可是對于沈清和來說,卻總是像昨天發生的一樣。
那種錐心刺骨的痛,日日折磨他。
“也說了我的求死之心?”
“嗯,原本,知道你不想見我,我不該來打擾你的,可我哥哥說完,我就想來看看你,更想打破我們之間的僵局。
但現在看到你,我就知道,我不需要多說什麼,因為這件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我還是少年的時候,那名老者跟我說,永生,是恩賜,也是詛咒,可我當時太小,隻覺得,用永遠不會消亡的一生,去追求畫畫的最高境界,怎麼會是詛咒。”
沈清和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自嘲的笑意:“果然,許多事,隻有經曆了才懂。
當我經曆了,活膩了,求死而不能的時候,才知道什麼是煎熬。”
“我想我體會到了。”
沈念定定的看着沈清和:“你把陳妄送到我身邊,不就是為了讓我有一天,能感同身受你愛而不得的痛。”
沈念攤開手,片刻,手心多出了一份畫軸。
沈清和眼神眼神由沈念的臉上移到面前的畫軸上,眼神閃躲了片刻。
這幅畫,他再熟悉不過。
從前,他一直在畫心中的絕美山水,試圖勾勒出盛世。
後來,他從茶樓中,聽到有人醉醺醺的喊出了一句:盛世,需要美人點綴。
他覺得,這句話混賬之極,女子不該是任何人任何事乃至所謂盛世的附庸,也不該是為了任何人存在。
他渴望他筆下,有絕美河山,亦有美侖美奂,為自己而活的女子。
之後,他畫出了沈念。
這幅畫,就是沈念的真身。
“我已經解除了她的封印,沈清和,現在我來物歸原主,就當還了我們曾相伴一場的恩義。”
沈念強忍靈魂被抽離的痛,繼續開口:“我本不想揭你的傷疤,但有些事,我必須要告訴你,我哥哥從來都沒有殺蔓顔,而是救了她,所以他不該承受你的恨。”
“你就這麼相信他?”
“他是我這世上最信任的人。”
沈念沒有絲毫猶豫:“所以我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名義傷害他,尤其是強加給他莫須有的罪名。
沈清和,收下我的真身,不要再去打擾沈玉。”
四目相對,明明兩人之間都沒有任何攻擊性可言,可是卻還是像在對峙。
良久,沈清和輕歎了口氣:“怪我嗎?”
“每個人所求不同,我不能以我自己要求你,沈清和,向死而生也沒有錯。”
看他沒動,沈念抓住沈清和的手腕,把自己的真身放在了他手裡:“念在過去的情分上,我想請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别把這件事告訴我哥哥。”
沈清和沒有回應,沈念後退一步:“再見,沈清和。”
沈念說完就轉身離開了,剛走兩步,就忍不住喉嚨裡翻湧的腥甜,原本想忍下來,至少到這個莊園外面,可她極力想忍,卻越難忍住,抑制不住的将血噴了出來。
沈念扶住心口,穩住呼吸。
“小念。”
沈清和滿是擔憂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沈念擡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我沒事,不用過來。”
說完就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她哭了,卻又止不住的笑,她覺得很高興,終于有一次,是她保護了沈玉。
也許有一天失去她,沈玉會覺得難過,可是有向之作伴,他也不會孤單的。
沒有弱點,才是她兩位哥哥應該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