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暮雲臉色越發難堪,壓抑許久的情緒在刹那間爆發。
他慌亂地急聲道:“你閉嘴!”
“我與淼淼的交杯酒,你敢說酒中毒藥不是你下的?”呂南秋語氣冷淡,擲地有聲。
黃暮雲如被雷劈,他不願意回想那段小故事。
他是做了毒藥,可那毒藥并非真的想要用在白淼淼身上,但陰差陽錯,毒藥被奸人偷走,這才釀成苦果。
那奸人同他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事發之後,黃暮雲誅了那奸人,可這事就如同一根刺狠狠紮在他心裡。
說到底,殺她的利刃就是他自己遞出去的啊!
如果沒有嫉妒,沒有欲望,沒有貪戀,如果……
這一路走來,他錯了太多。
人類的七情六欲,他都沾染了,陷的極深,什麼都不舍得放棄,也什麼都不舍得放下。
要怪什麼呢?
他這副軀體本就是人類啊,他這一世是要修人道,修的就是一個情字。
‘一念愛恨,一念生死,陰差陽錯,求而不得。’
黃暮雲閉上眼,重重喘出幾口氣,等情緒平複下去,才道:“我沒有!我愛她,我從未想過真的要害她。”
這話說的心虛,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是荒謬的借口。
“可你的确害死了我的妻子。”呂南秋恨聲道,撕破他的狡辯。
“我沒有。”黃暮雲無力接道,聲音輕的幾乎隻有他一人能聽見。
他擡頭看向呂南秋,固執地喃喃重複說:“我從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愛她,我絕對不會害她。”
“你也配提愛?”呂南秋冷笑,眼神狠厲,像狼一般死死盯着獵物,握劍的手青筋顯露。
“你我都知道,你手下的那些人趨炎附勢,慣會鑽營,他們隻會比你想要的做的更多,你給了他們暗示,他們就會去做。”呂南秋說。
黃暮雲頹然落下肩膀,眼神躲閃開去,無力地張張嘴,辯駁不出一句話來。
的确,那些人類隻會做的更多,隻為了令他滿意。
“你敢指着心說,當真從未害過她?”
話音如驚雷,沉悶地落到黃暮雲耳邊,腦子裡支離破碎的影像漸漸拼湊到一起。
那些他與白淼淼在上界的點點滴滴悉數歸位。
痛苦漠然交替着,在黃暮雲眼底流轉。
黃暮雲眼神冰冷地盯着呂南秋,下意識接道:“你一屆蝼蟻之軀,有什麼資格質問本尊?”
呂南秋持劍對着他,聲音恨恨道:“你是仙是人又如何?我倒是想問問你,你修的是什麼道?為了一己私欲,可以煽動天下人為你所用嗎?”
這凡人持劍對他,眼中滿是他不曾見過的勇氣。
哪怕人仙殊途,他似乎也有無窮的力量與他一決生死。
呂南秋舉劍向前,一步一步逼近,“你縱是仙人,如今也不過是人類之軀,你在人間做錯的事,便要在人間償還幹淨。”
男人的劍如破風,黃暮雲倉皇抵擋,他修道術,劍法并不精通,仙法在這副軀體裡施展不開。
這一戰打的天昏地暗,到最後兩人都精疲力竭。
他從未想過,一個人類能擁有這般的毅力,這般的戰鬥力。
回憶到這處漸漸模糊,黃暮雲停下車,坐在駕駛位上一動不動,呼吸都變得輕微了。
如果一輩子有什麼不願意想的事,與呂南秋的那一戰絕對算得上一件。
那戰之後,黃暮雲便愈發沉默寡言,對世間一切都提不起興趣,抱着殘軀還有僅有的一丁點回憶不願意回上界去。
他聽聞呂南秋回長安後一心撲在整頓山河上,終生未娶,死後皇位傳給了表侄,從此呂家變李家。
呂南秋的傳聞也就漸漸隻存在于鄉野雜記裡,說他癡情,說他糊塗,說他殚精竭慮一生隻為他人做嫁衣,而他本人的意願早就無人問津。
黃暮雲以為他也就如此了,然而這人死後入鬼界,一點也不安分。
生前為帝王,有龍氣庇護,死後這龍氣被他帶入鬼界,又憑着生前行善積德,漸漸在鬼界混出名堂。
這許多年,竟讓他混成鬼王之一,一呼萬應。
黃暮雲想着,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這人實在令人厭煩,陰魂不散了,但的确,他是個合格的對手。
白淼淼的眼光素來是好的,這凡人從未辜負她,隻是黃暮雲心裡不痛快,不甘心。
明明他先遇見她。
黃暮雲推門下車,原想散步回家,結果一路走到東北鐵鍋炖門口。
這家的招牌是明黃色的燈牌,夜裡一閃一閃的很是吸引行人的眼球。
透明玻璃窗後,白淼淼與呂南秋對坐着,兩人在聊天,聊的很開心,彼此的嘴角都沒落下去過。
黃暮雲心中的嫉妒又蠢蠢欲動了,他看了會兒,腳步擡起推門進去,走到兩人桌邊站定。
“介意我拼個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