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調一轉，白淼淼似笑非笑繼續方才的話題，“你想和我聊什麼？是聊聊你想要怎麼對付我？還是聊聊你計劃怎麼逼我上絕路？”

黃暮雲怔了下，自嘲地笑了下，目光熱烈，口吻卻是克制的，“話别說的這樣難聽，我從未想過與你為敵，我隻想過與你共度一生。”

“呂南秋從未對我有人妖的偏見，可你骨子裡和你那些死了的師兄弟一般無二。”

白淼淼覺得他的話分外可笑，“在你心裡，人與妖楚河漢界，你又憑什麼說想‘與我共度一生’？”

“我說過你與它們不同。”黃暮雲低低道。

白淼淼冷眼看他，岔開話題，“不如說說，你打算怎麼放過我的同族？”

“你這樣聰明，我以為你已經猜到了。”黃暮雲反問，旋即笑了起來。

似乎對那結果勢在必得，已經可以憧憬新婚之日會如何了。

“不可能。”白淼淼斷然回道。

黃暮雲笑意收斂：“嫁給我，一切就都平息了。”

說不出為什麼。

白淼淼腦海中猝然浮現出，他可能會做的方式。

這感覺就好像兩人之間的确存在過某些默契，可明明他們沒有過太親密的關系。

從認識他伊始，她就本能的不喜歡這個人。

“所以你下一個階段就會殺我的同族，再下一個階段就是折磨呂南秋，到最後在我面前殺了呂南秋，是嗎？”白淼淼冷靜的陳述道。

“我就說，你真的是聰明，不愧是我撿回來的。”

白淼淼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過，實在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

有好幾次，他說的話都令人雲裡霧裡。

“呂南秋能當亂臣賊子，我也能，這天下本就是玩物，不如換我來當，你覺得呢？淼淼？”

“那之後呢？”白淼淼蹙眉追問。

他癫狂的不輕，置天下蒼生為玩物。

“之後麼？”黃暮雲喃喃道，笑了起來，“抹去你的記憶，抹去天下人的記憶，于我不過是信手拈來。”

白淼淼露出了然又失落的表情，這的确是他會做的事情。

這種笃定沒來由的出現，又沒來由的消失。

“淼淼，你記不起從前的事沒關系，我總能讓你記起來。”

黃暮雲語氣輕柔，“我還可以和你說我們在天上的事情。那時你很喜歡黏着我，讓我順毛，依偎着我。”

白淼淼眼中閃過迷惘，腦海中自動浮出類似的場景，轉瞬即逝。

片刻後，她同情地看向黃暮雲，“你可真的是病的不輕，已經開始編故事騙自己了。”

“你瘋了。”

“我無比清醒。”黃暮雲說，“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

白淼淼搖搖頭，很堅定的說道：“我不會嫁給你，我與呂南秋已經拜過天地，有夫妻之實。”

黃暮雲臉色沉了沉，眼底情緒交錯，半晌回道：“我不在意這些。”

“你說這些不覺得可笑嗎？”白淼淼嘲道，“你既然說‘人妖不同路’，又怎麼有臉說喜歡我這件事。”

白淼淼甩開銀白色的長鞭，重重落在黃暮雲面前，一道極深的溝壑分隔開兩人。

“你我相識一場，到此刻緣分已了，我勸你及早收手，若是一意孤行，再見面就是敵人，我不會手下留情。”

黃暮雲皺眉盯着那道溝壑，再擡眼時冷漠極了，盯着白淼淼說：“人與妖永遠不可能站在一起。”

“那很好，你我永遠也不可能握手言和。”白淼淼決然道，“我也永遠不可能嫁給你。”

這方天地就他們兩人，兩人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望着彼此，誰也不知道這一瞬彼此在想什麼。

半晌，黃暮雲笑了，他不緊不慢的說：“你保護得了長安百姓，那天下人呢？你就能全部護住嗎？”

白淼淼自問脾氣不算好，和他過的幾個來回已經用盡耐心，現在是丁點也不願意給了。

“少拿天下人來威脅我！我有軟肋，但不代表我就要為此妥協。”白淼淼心裡厭惡，不願意再多看他一眼。

他不該是這樣。

“自然，隻要狠的下心，他人生死又與我何幹？”黃暮雲似笑非笑，淡淡接道。

白淼淼淺笑了下：“是啊，你從内到外都已經黑了，徒有金光又能怎樣？”

黃暮雲嘴角勾起的弧度短暫地僵了下。

白淼淼揚了下下巴：“這天下我會護佑，不會坐看你霍亂。如果你一意孤行，結果隻有一個死。”

黃暮雲輕輕點了下頭，笑說：“我說過，隻要有人在，就有斬妖，你殺不完的。”

“那你也别忘了，再渺小的改變都有移山倒海的力量。”白淼淼回道，眼中燃起火光，“黃暮雲，我偏要你認為不可能的事情，變作可能，我們且走着看。”

白淼淼的話擲地有聲，黃暮雲有一瞬的出神。

在她轉身離去的時候，黃暮雲脫口而出，“若說論早晚，是我先遇到你。”

白淼淼腳步頓了下，繼續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安排，沒空和瘋子繼續閑扯。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我可以陪你找回回憶。”黃暮雲嗓音發緊，透着點沒耐性。

身後的男人聲線很穩，很鎮定，但白淼淼就是感到了一絲迫切。

他絕望無奈，似乎打出了所有底牌，用盡了所有計謀，結果還是一個敗字。

白淼淼頭也不回的回道：“不是什麼事都可以從頭再來。”

“不試試怎麼知道？”

白淼淼不耐地偏了下腦袋，果斷拒絕說：“既然都是不記得的事，又何必再花費精力找回來？”

“不，那不是白費精力！那對我們很重要。”

白淼淼終于回過頭去看他，他還站在方才的位置，一動不動，除了聲色表情裡的難過痛苦。

這個男人愛自己永遠多過愛别人。

白淼淼忽然就沒頭沒尾的想起來一點事。

她的庫房裡還堆着些包袱，裡面都是她過去穿的衣裳。

過去喜歡的緊，後來又有更喜歡的，那些舊的又不舍得丢掉，于是她的衣裳便越來越多。

這趟回去可以直接丢掉了，白白放在那邊不過是占地方，等着落灰，一如黃暮雲說的那些久遠的，她從來不曾想起過的上一世。

何況，她對上輩子的事沒執念。

這一生，從開始到此刻，她記得清清楚楚，并且非常非常非常的滿意。

“我翻篇了，你也可以翻篇了。”她道，語氣是難得的溫和，“黃暮雲，你我的冤仇就你我解決，不要再遷怒旁人。”

“這天下終于安定，無論妖與人都渴盼已久。我不知道你修的什麼道，但讓天地淪為荒蕪，一定不是你要走的道。”

“最後，别再纏着我。”

白淼淼說完，轉頭破開結界就要離開。

“我不止要殺呂南秋，我還會殺了你，白淼淼。”

白淼淼腳步停下，重重歎了口氣，異常平靜地再次回過身去看他。

很好，得不到就毀掉，的确是黃暮雲會說的話，會做的事。

“有病。”她說，高傲地擡起下巴，輕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那就來，我一早就說了，我随時準備好迎戰。”

既然撕破臉，她就做好了戰鬥的準備，為她自己，也為天下同族，争一個和諧共處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