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醫生春風和煦的音調如搖籃曲般将林漾帶進了一片空無之地,走着走着林漾突然感到腳下一空,身體不由自主的往下墜。
在付醫生讓她找到自己的放松之所時,林漾那像羽毛般輕盈的四肢好像被灌上了鉛,卻怎麼也落不到地上。
她伸出手來拍打着四周,下一秒相同的力無聲地拍回了她的身上,她的眼睛也被糊上了一層水霧。
身體被水浸濕的冰涼,讓她知道自己是在海裡,她用力地眨着眼睛,一下一下,水霧結成水滴從她眼裡落下,連成片的黑藍被分割成了天空和深海。
四周沒有着陸點,林漾不斷拍打着水面,好讓自己不沉入海底,可洶湧的海浪弄得她快筋疲力盡了。
「看看你的四周,也許你的朋友……」
林漾幾乎不抱希望,但她還是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正式這一眼讓林漾獲救,她的斜後方憑空出現了一座燈塔!
但暴雨夾着風浪,讓她的聽覺失去了作用,林漾憑着求生欲拼命地朝燈塔遊去。
而那裡,林漾視線沒注意到的地方,一個穿着透明雨衣看不清面龐的女孩正一手攏在嘴邊朝她呼喊,一手舉着穿破雲層的強力手電,照亮着林漾前方的路。
在林漾快遊到岸邊時,燈塔上的女孩順着塔身螺旋狀的樓梯跑了下來。
快到了、快到了……幾近力竭的林漾在心裡默念着。
她凫水的手臂沉重地擺動着,還有一臂距離,右臂從水面擡起再沉沉砸下,她知道自己的手一定會砸中燈塔粗糙堅硬的基座,可林漾沒辦法思考了,再不上岸她就會溺死。
“啪!”
沒有料想中的痛感,而是一片柔軟,林漾感到什麼東西抓着她的胳膊輕輕向上一提,她的身體便脫離了水中。
短暫的晃神後林漾定睛一看,浪潮洶湧的大海、孤獨矗立的燈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推着自行車的自己走在從學校回橘子灣的那段海岸線上。
殘留着太陽餘溫的餘晖讓林漾手腳回暖,她握緊了車把繼續向前走去,而這時肩上的撞擊讓林漾腳步不穩,一個踉跄撐着車子才勉強站穩。
撞了她的那個女孩松散着長發,林漾看不清她的面容。
女孩留着很長很長的頭發,長得幾乎到地,蓬松綿軟的黑發跑動時有幾絲飛動到半空,滑過林漾的臉頰,好像在撫摸她一般。
林漾陷在那看不清面容的黑發中,覺得那女孩好像在笑,女孩大聲地說:
「你好!今天又見面了,我們可以做朋友了嗎?」
刹時間,林漾的記憶如水壩開閘般沖破。
翻飛的日記本中,是屬于林漾的潇灑字體。
「今天一個很奇怪、很奇怪的女孩說想和我做朋友,我沒答應,因為她真是太奇怪了,總是躲在一個地方偷窺我。」
「她不說話,卻還是一直跟着我,這讓我很讨厭她……不,也不是讨厭,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好奇吧。」
「其實我知道她,音樂節、放學路上、小鎮的公交車站、綠藤荒屋……我們明明對視過好幾回,我還送過她雨傘,她卻裝不認識我,那還跟着我幹嘛!」
「可惡……難道她沒有聽說過我的名字嗎?我可是從朋友嘴裡知道她的名字,果真像他們說的一樣,她就是個怪女孩!」
「我要捉弄她!把怪女孩變成壞女孩。」
「一天、兩天……我記不清了,好幾次我和我的朋友都對她做了很多過分的事,可她還是說沒關系,是愧疚嗎?還是别的什麼,總之慢慢地我們居然成了朋友,我不再捉弄她,也不想見到别人捉弄她。」
「哦對了,她叫棠青吉。」
「我和青吉的學校不在一起,但那之後我們每天一起上下學,青吉帶我認識了她的朋友江渝——不,是江渝纏着青吉來的。」
「話說江渝還真煩啊,老是纏着青吉幹什麼?我也給他介紹了我的朋友不是嗎,他現在又不是隻有青吉一個朋友。真煩!就該給他找個男朋友。」
「高三青吉出去集訓了,學的編導,她說她想要做一個導演。我學習不好,也沒有目标,大學打算學什麼呢?算了算了……反正也看不上,随便了。」
「生日那天青吉送了我一個相機,說我喜歡攝影,可以來做她的助手,我們會是最好的搭檔。」
「可是青吉不知道她被騙了,相機是壞的,根本拍不了照,我隻能把它當古董一樣供起來。」
「青吉成績很好,絕對能考上樹大,我滑檔了,沒恭喜她,兇了她。」
「真的……再也不想讓任何人找到我,特别是青吉。」
「好讨厭,青吉又找到我了。」
「好讨厭,青吉不讨厭我。」
「亮亮是青吉送我不完全畢業的禮物,她希望我像水母一樣自由,就算記性沒那麼好也沒關系,她會像那隻水獺一樣永遠陪着我,抓着我,不讓我飄走。」
林漾說:「但……我們沒有等到永遠……」
「發生了什麼?」付醫生問。
「那天……我去找青吉那天。」
林漾的眉頭突然揪在了一起,聲音也有些發緊。
忽然間地上青綠的草地被狂卷風吹起,迷上了林漾的眼,棠青吉不見了。
漸漸的,周圍的風不再那麼淩厲,林漾睜開了眼的,又看到了夢中的那個居民樓,棠青吉站在天台上邊和她通着電話,邊對她招着手。
「她從樓上掉下來了,我沖了過去!可是我沒接住她……」
林漾大腦一片空白,嗓音沙啞痛苦。
付醫生察覺到林漾的情緒不對,在她詢問是否繼續的同時,林漾深呼吸了幾口氣,平緩了心情,說她還沒有記起棠青吉的樣子。
拗不過的付醫生看林漾已經平複好情緒,隻好繼續出聲引導她。
「你現在慢慢靠近她,緩緩把她的頭發撥到一邊。」
林漾艱難地擡起腳步往棠青吉倒下的方向走去,大片的紅色刺痛着她的眼睛。
明明隻有一小段的路,林漾走到棠青吉身邊卻好像用了一個世紀的時間,她緩慢蹲下去,伸出顫抖的手撥開了棠青吉因鮮血而沾在一塊兒的頭發。
然而,被染成深紅的長發中間什麼都沒有,隻是黑漆漆的一片。
“所以,相機是你最好的朋友送你的。”吉光分析道,“雖然你忘記了你的朋友,但心裡的執念還是附在了她送你的相機上,所以你才能穿梭世界,對嗎?”
前些天晚上,林漾和吉光就大緻解讀出了《喜遇山娘實聞》的故事。
書裡的内容概括來說就是有一個叫做喜的女子,在和大部隊逃難的過程中誤入山谷,無法離開,被困了快半個月,身邊的人幾乎都離世了,絕望中的喜想要自盡,卻恍惚見到一個渾身發着青光的精怪朝她走來,問她想不想要活下來?
喜說不想,精怪又問如果她能讓她的身邊的人一起活下來呢?
喜問有什麼代價,精怪沒有說,隻告訴喜,她可以通過她的執念之物去到一個新的世界找回她的家人朋友。
然後喜便用導緻大家争搶死亡的最後一口幹糧,在山谷的滿月中去到了新世界,她改變了一切,救回了所有人。
書中女子說執念之物是将兩個世界連接在一起的必要物品,那塊幹糧導緻山谷中的人互相厮殺,因此那是喜的執念。
而那台相機是林漾最好的朋友送給她的,棠青吉的離世,也許就是導緻林漾對那台相機有執念的原因。
如果真有山娘,說不定這就是原因。
林漾點點頭,但實際上,因為不想吉光擔心,她告訴吉光的故事是簡略版的。
她隻告訴吉光送她這台相機的朋友離世了,其餘那些都含糊不清地一筆帶過了。
例如棠青吉的名字,例如唐阿吉就是棠青吉。
但她現在有些混亂了。
她曾經猜想吉光是這個世界的唐阿吉,可現在證明棠青吉才是這個世界的唐阿吉,那麼吉光就不是唐阿吉。
可是吉光的夢如何解釋呢?
一個人能夠以不同的身份出現在同一個世界的不同階段嗎?
按照唐阿吉穿越時空記憶不會消失的說法,難道是吉光先登錄了這個世界?
所以她沒有棠青吉的記憶,對棠青吉的死沒有感觸?
林漾感覺自己接近真相了。
如果真是這樣,林漾就要趕快找到棠青吉死亡的原因,提醒吉光未來小心。
林漾深吸一口氣,不管吉光信不信,她對上吉光的眼睛,眼神堅定。
“吉光如果你有天叫棠青吉,就千萬要小心你的家人。”
吉光像隻樹懶一樣随着呼吸慢慢挺起胸膛,緩緩張開嘴巴。
倏地問。
“規則怪談嗎?”
林漾透露了有關棠青吉是同一個世界的吉光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