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和吉光沒想到酒店竟然把酒做成了冰沙,而且這酒後勁還這麼大,不過幸好的是她們沒有宿醉。
可在越梨拿着她們倆緊抱彼此窩在火烈鳥泳圈裡睡着,最後被阿曾和江渝從泳池裡撈出來送回房間睡覺的視頻給林漾看,告訴她倆她們在酒店裡發了一晚上瘋時。
林漾懵了。
在林漾的記憶裡,她們是出去了的,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還遇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僧人。
當時她們倆正躺在泳圈上飄飄蕩蕩,漸漸的,純黑烏雲夜空中出現了比星光還要閃耀明亮的東西——那是數以千計的孔明燈。
管家告訴她們這是T國的天燈節,被看作是T國的情人節,因集體放飛天燈的盛大場景而聞名,每年都會吸引大量遊客。
在聽到遊客也可以去放天燈時,她們二話不說就朝着天燈的方向出了酒店。
她們晃晃悠悠走了不知道多久,終于看到照亮萬家燈火的燭光,從滿眼笑意的人們手中升起,又在幽幽河岸與澄淨夜空的交界被分成兩盞。
一盞飛天,一盞潛水。
兩盞燈的距離越來越遠,卻好似總有一根無形的線将它們連在一起,做彼此的坐标。
慢慢的、慢慢的……
早已飛至天際模糊輪廓的天燈與水中的倒影連成了一輪氤氲的光線,将滿懷期待的人們圈在其中。
林漾與吉光牽着手穿梭在擁擠的人流中,終于找到了一個賣天燈的小女孩,幸運地買到了最後一隻天燈。
兩人有樣學樣,借了隻筆打算将願望寫在天燈上,可提起筆,林漾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小林怎麼不寫?”
林漾搖搖頭,她沒有什麼強烈的願望,但想要的又太多,她想要恢複記憶、想要知道真相是什麼、想要家人平安、想要和吉光做一輩子的朋友……
“想不到寫什麼嗎?”吉光合上筆蓋,笑眸璀璨地看着林漾,“不如把願望留到以後,我會和它一起幫小林實現。”
林漾笑容淺淡,動容地收回了筆,這幾分鐘裡林漾手裡的馬克筆隻在紙上暈出了一個黑色的墨點。
待吉光寫好願望,提着燈角,林漾便用火機将天燈中央的蠟燭點燃,黑色的線條瞬間被點亮排列成字。
林漾望着雙手合拳做許願狀的吉光對着那行「希望小林心想事成」的字迹表情虔誠純粹。
蠟燭燃燒釋放的熱氣充盈在天燈内部,緩緩托舉起天燈的重量,飛向由承載無數願望的天燈組成的璀璨星河,變成一顆明亮的光點。
吉光仰起頭看向天燈遠去的軌迹,垂下手虛虛牽起了林漾的手。
林漾偏頭看了一樣吉光,手掌一翻,與吉光十指相握,緊緊相扣……
恍惚間,一個穿着黃色僧服的赤腳僧人一手持缽一手作揖走到了她們倆面前。
兩人禮貌地雙手合十朝那僧人拜了拜,随後那僧人指尖沾了沾缽裡的淨水,邊朝她們身上灑邊說着些她們聽不懂的語言。
在僧人不斷加快的誦經念佛聲中,毫無蹤迹的白霧在林漾眼前鋪散開來,漸漸掩蓋了四周嘩動的人群與喧嚣。
刹那間,夜空中的天燈一盞盞炸開,爆發出白熾燈般亮如白晝的光芒,頓時林漾眼前空茫無物,鼻尖卻萦繞着消毒水的味道。
許多混雜的話語聲在她耳邊響起,卻怎麼也聽不真切也分辨不出是誰,似乎是醫生她做了檢查之後護士又來巡房,偶而還有一些人對她說快點醒來。
唯一真切的,是林漾聽到一個很像阿玲說:“我有時候真的恨你。”
那瞬間,光滅了。
林漾眼神空茫從酒店的床上醒來,再就是現在看着攝像機裡昨天的自己,被告知T國的天燈節通常是在每年的十一月份舉行,昨天周圍沒有什麼放燈活動,并且從監控上看她們确實沒有離開過酒店,那一定是一場夢。
林漾慶幸的同時,又有些不安,因為吉光和她做了同樣的夢,那難道是像故事世界一樣的時空嗎?
與現實平行的世界。
“但是,我沒有夢到僧人诶。”吉光說,“放了天燈之後,我們就坐在河邊看着河裡的水燈睡着了。”
後來的幾天,大家在T國各個又名的地方都轉了轉,吃了許多海鮮大餐和特色美食。
某次他們在一個大型商場裡逛街的時候,還碰到了當地的明星在做活動,越梨見了激動得啞聲尖叫,迅速沖下去找兩位男主演要了簽名。
最後一天,大家終于來了心心念念的小海島,戚洋拿出從前買的一艘大遊艇帶大家看海。
遊艇還沒靠岸,女生們就興沖沖的去坐小艇,想要快些上岸玩了。
“小林小林我會開車了,來我帶你飛!”
很快林漾随吉光上了一艘酷炫的小艇,不過在吉光三分鐘學會開小艇的前提下,駕駛員和林漾還是決定系好安全帶。
“蕪湖———!”
吉光一腳油門踩到底,小艇帶出一條長長的白色浪花,瞬間她們便離遊艇幾十米遠了。
“嘭!”
“啊小林我會飛啦!嗚呼~”
登陸小島不到三個小時,吉光就已經将摩托艇、水上飛人、拖拽傘、沖浪、帆船給玩了個遍,每個項目她幾乎都是玩一遍就掌握了。
此刻她正踏着噴氣式懸浮飛行器,利用噴出的水柱與海面形成的反沖力在半空中如履平地。
林漾腳踩沖浪闆手拽着拉環,跟在摩托艇後面翻起一片又一片浪花。
越梨戴着墨鏡,潇灑的騎着摩托艇在海域上狂飙,一個神龍擺尾濺了林漾一身水。
“哈哈哈快來追我啊~嗚呼~”
膽沒話大,挑釁完人的越梨一個油門便跑沒影了。
林漾沒聽清她說什麼也不計較,甩甩水抹了把臉,而後好像聽到上空有聲音,知道是吉光,仰起頭對她擺擺手,卻發現她沒讓教練帶,心漏了半拍:“吉光小心過來!讓教練帶你。”
吉光在空中炫技,玩得不亦樂乎,“知道啦!再來一圈。”
說着她的眼神突然渙散下去,過了好長幾秒才重新聚焦。
回過神來的吉光好奇地環顧了一圈四周,眼眸陡然一亮,“好久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了。”
在空中,一切都變得很小,感官卻變得很靈敏。
海平面與地平面連成了一條線,世界連成了一個圈,地上的人變成一個個可以移動的小黑點。
吉光仿佛伸手就能碰到雲,她親吻天空,天空便化成風,變成源源不斷的能量湧進她的身體裡、擁抱她。
吉光聽到林漾的聲音飄蕩在空中,從四面八方傳來,她高聲回應,聲音撞在海平面,聲聲回響、經久不絕。
吉光知道,她是生活在魚缸裡的一條魚。
否則要怎麼解釋她明明從天台墜下,天空卻在擁抱她?
唯一的答案就是她是一條魚——隻是她在她十八年的生命裡第一次意識到,其實她一直都遨遊在溫暖的水裡,被清澈無形的水流包圍着。
她的聲音在這個世界的回響就是證明。
沒意識到自己是魚的人,聰明的認為聲音的能量由一個方向進入另一個方向時被反射會形成回響。
例如從空氣進入山岚、海洋、湖泊等被撞擊。
但實際上,回響是保存在海螺裡的秘密,這些聲音不止現在能聽到,在未來某個找到匹配海螺鑰匙的時刻也能聽到。
風吹動回廊下銀白色的變色彩帶,像蕩漾海浪、像呼呼山風、像億萬銀河閃動的光、像初次撞見的自由。
實際上是随着洋流飄蕩的海葵觸手,告訴她,她該随着風,去往豐饒之地尋找答案。
她在許多個世界穿梭,唯一不變的是那個名叫林漾的女孩。
“小林!不要害怕,我會找到你的......”
吉光高聲呼喊林漾,忍不住來到她身邊。
隻是突然間失控的海水颠倒了世界,冰涼的觸感包圍了全身,吉光驚奇的發現自己可以呼吸。
不過這才是正确的,她本就是魚。
緊接着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破海底日光,那身影像魚,遊得十分迅速,帶起一堆氣泡。
她想小林也發現她們是魚的秘密了。
但小林現在還不知道,她們不止在這個世界相遇。
因為魚的記憶隻有七秒鐘。
小林已經不記得她了。
但是她們曾生活在同一片海域,熟悉是刻在心底的記憶。
......
“吉光!吉光!”
林漾輕輕拍打着吉光的臉頰,可她雙眸緊閉,表情那樣靜谧,像是睡着了一般。
林漾嘴唇微微顫抖,不能自已,看着吉光從高空墜落,她内心沒由來的升起巨大的恐懼,吉光漸漸和青吉下墜的身影重疊。
要是吉光像青吉一樣出什麼意外怎麼辦?她怎麼能讓吉光一個人去玩這種危險的項目?
可林漾知道着急隻會耽誤吉光的搶救時間,她咬着牙掐着大腿,集中精神回想着在防溺水課上學過的急救要點。
“第一步……微微擡高腦袋,檢查口腔、鼻腔有沒有異物……沒有沒有接下來……”
突然忘記下一步的林漾差點急哭,她高頻率的拍打自己的膝蓋,試圖喚醒自己的記憶。
“人工呼吸!捏住鼻子、嘴對嘴人工呼吸……”
林漾附下身,一下又一下的給吉光換氣,可吉光依舊沒有絲毫要醒過來的意思,她又交替着給吉光做胸外按壓。
趕過來的人群将她們圍在圈裡,烏壓壓的黑影令林漾不能呼吸。
而在将近二十個循環後,吉光還是沒有反應,林漾換氣期間無助的擡眼看了他們一眼,可是淚水糊了她一眼,她根本看不見。
“不能停…繼續、繼續……”
林漾小聲嘟哝着,在她又做了一輪胸外按壓,觸碰到吉光嘴唇的時候,吉光終于有了反應,眼神望着她張開了嘴,好像想說些什麼。
林漾驚喜的直起身來,卻看到吉光開始翻白眼,身體也痛苦的蜷縮着。
由于吉光動作太大,也太突然,大家一下子将林漾拉開了,向後退了一步。
林漾掙開手想上前,卻因為跪太久腿發麻,直直倒在了地上,阿曾先她一步前去查看吉光的狀況。
“是癫痫,好好看着吉光别被嗆到就好。”見過這個場景的林漾迅速反應過來,“醫生呢?”
阿曾點點頭,“好我知道,我先送她去那邊的小屋,你去通知江渝他們。”
林漾跌跌撞撞往石礁的方向跑去,石礁灘那邊有個隐蔽的小木屋,江渝一下船便拉着戚洋往那邊走。
林漾心裡着急,連喊話都忘了,直接上了樓推開木門,然而屋内的場景令她愣在原地。
戚洋将江渝抵在木窗邊上,窗外海浪聲聲拍打着石礁,兩人忘情的擁吻着,身上雖然還穿着衣服,可是卻顯得十分淩亂。
見到這一幕,林漾原本被吓得煞白的臉,慢慢恢複了血色,冒起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她的手把着門框,嘴唇微翕,呆滞的看着他們的動作。
不知看了多久,林漾再回過神志時,戚洋正踩着江渝的褲子,兩人抱得很緊,幾乎融為一體,細微朦胧的喘息聲在她淩亂地腦海中反複回放。
趁着二人沒發現,林漾趕緊轉身,這時腦袋才總算清醒了一點。
不應該離開吉光的,林漾想,江渝戚洋不是醫生,阿曾叫她來找他們做什麼?
急忙回到吉光身邊的林漾絲毫沒發現身後展開了一場自己聽不懂的讨論。
“小渝,我很好奇,.你……為什麼不認同吉光的身份?我們都知道芳姨和阿湯是因為林漾的祈願回到了這裡,也許吉光也……”
“不!”
江渝激動打斷,回應親吻的動作一頓,旋即是更猛烈地回應。
“吉光不是她。”
江渝說,“即使能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芳姨她們也沒有身份了,不被這個世界認可,如果不是橘子灣小鎮的人接納了她們,她們就和幽靈沒有區别......”
不知是情到深處還是别的什麼,江渝染上紅暈的眼尾落下了一滴淚,而他的聲線也因撞擊變得隻零破碎,好像連同靈魂下一秒也要被擊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