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吉光你怎麼了。”
又是沉默以對。
林漾也沒了聲,吉光不想理她了,這是好事。
林漾靜靜沿着石闆路走着,仔細聽走路時發出的聲響,好像和平時也沒太大區别,吉光好輕一個,都沒什麼重量,應該多吃點,不過現在也很好,軟軟的……
“明明……”
林漾猛地刹住腳步,仔細聽吉光是不是真的說話了。
“吉光你說什麼。”
“明明……那瓶酒是愛寶姐送我和小林的。”吉光像個沒得到糖果的可憐小孩,“可是我都沒喝到。”
原來是這樣嗎,林漾還以為吉光生氣了再也不理她了。
林漾笑着指了指自己,輕抿了下嘴唇,随後扭過頭對吉光逗趣說,“這裡應該還有一點。”
“嗯……”
酒氣相撞,林漾猛然睜大眼睛,瞳孔顫動着失了焦。
在醉人的酒香與交織的呼吸中,林漾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盡管她們的嘴唇隻是輕輕貼着,林漾還是不由自主淪陷其中,吉光的唇瓣跟她想象的一樣柔軟,暖意在她們之間蔓延,驅散了秋夜的寒冷。
直到吉光輕輕吸吮了一下她的唇瓣,林漾才如夢初醒。
“我們不能這樣吉光,我不是小林,我不是餘曉林。”
林漾将吉光放下,不知是激動還是醉了,她額頭出了層細細密密的薄汗,臉頰升起紅暈,語氣急促,急得快哭了。
“吉光你不能這樣,你不能把我當成她。”
“不是的,我沒有在叫阿餘。”
吉光捧住林漾的臉,柔軟的指腹撫平她委屈皺起的眉頭
“阿餘是她,小林也是她,每個人叫我小林小林餘曉林……”
林漾執拗地反駁着,孩子氣似的坐在地上。
“根本就沒有人記得我的名字。”
“誰說的。”吉光手扒着林漾手臂,想要她看她,“小林是林漾啊。”
林漾卻偏過臉,将腦袋埋到膝蓋上,撿起一片鞭炮碎紙在指尖上搓撚着。
吉光小小的身體側着環抱住林漾,腦袋貼在她耳邊一遍遍念着,“林漾林漾林漾……”
吉光語速快得,像是說了無數個亮,可林漾依舊無動于衷,身體硬得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吉光腦袋一歪,突然想到了法子,下巴支在林漾胳膊上,頑皮而緩慢地吐出兩個字,“水妹。”
見林漾終于有了點反應,吉光咯咯笑起來,“怎麼愛寶姐給我們的這瓶酒有點甜,跟我在席上喝的都不一樣。”
吉光思索了一下,望着林漾的唇恍然大悟,“難道是因為……唔……”
林漾耳朵爆熱,她眼疾手快捂住吉光的嘴巴,否則不知道她又要胡說八道什麼了。
“不是的,沒有的事,就是釀的時候加糖了。”
林漾羞赧地垂下腦袋。
“小林就是林漾哦。”吉光抱了抱林漾,“我沒有在叫别人。”
“嗯。”
林漾内心滿足,腦袋忍不住往吉光的肩窩裡埋。
“那這樣我就先回去了。”
吉光猛地抽出身,将兜裡的藥塞到林漾懷裡叮囑她回去好好休息,朝林漾擺了擺手。
林漾呆滞地擡起頭,眼神無措。
沒有解釋,吉光轉頭就走,反應過來的林漾如離弦的箭迅速起身拉住幾個,目光挽留。
“我送你。”
吉光搖搖頭,拉開林漾的手,“我自己回去就好。”
“這裡台階多,你喝了酒往下走容易打滑,還是我送你吧。”
吉光還是推脫,來回拉扯幾次。
“為什麼不讓我送。”林漾神情寥落 ,“我做錯什麼了嗎?”
吉光沒開口,靜靜望了林漾一會,眉眼挂着天真的疑惑。
“小林,我們是永遠的朋友嗎?”
林漾不明所以,不知道吉光怎麼突然問這個。
“嗯,當然是。”
“可是小林你老是不理我。”吉光說,“剛才我看到小林來了,小林你明明也聽到我叫你了,你卻沒有停下來。”
“我不明白小林你為什麼這樣,但我覺得小林你有你的道理。”
吉光眼珠一轉,看向門梁上的紅燈籠。
“不過……”
“剛才聽到小林你覺得我把你當成阿餘的時候,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我一直都知道小林是林漾,不是别人,不是阿餘。”
“可是小林你分不清。”
“你覺得小林和阿餘是一個人,就把也我當成了阿吉。”
“阿餘和阿吉是朋友,所以吉光也是林漾的朋友。”吉光問,“對嗎。”
不是的。
沒等林漾回答,吉光繼續說。
“阿梨告訴我,拍完戲我們就都會分開。”
“我們不再拍戲,不在劇組了,就沒有唐阿吉這個人了。”吉光說,“我好像知道小林怎麼想的了。”
“隻有在這部戲裡,我們才有永遠。”
“是嗎?小林是這麼想的吧。”
不是的。
“隻有我們叫做餘曉林和唐阿吉的時候,永遠才成立。”
不是的……
“不過沒有關系,離開劇組,吉光可以重新認識小林,再和小林做最好的朋友,永遠的朋友。”
吉光慢慢說着,神色認真爛漫,語調表情不帶一絲氣惱糾結,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執着于問題本身的小孩,
可有些問題的答案,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找到的。
對林漾來說,吉光純粹得過于殘忍了。
吉光不明白林漾對她的感情,和越梨阿曾僵持不同,林漾甚至不知道要怎麼對她表露明心迹。
就算現在世界的風氣和阿玲那時相比已經開明許多,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這樣的關系。
而過去一周,林漾反反複複做着那個怪誕流血的夢。
甚至清醒時腦海中也總會時不時閃過那些畫面,那些畫面時刻追着她,在她眼前叫嚣着。
一個個沒有關聯的畫面,卻全都指向了一個答案——她是兇手。
無論直接間接,她曾害死了兩個人,兩個愛着她的人,她是兇手,她無法釋懷。
但林漾又是個懦夫,盡管找回了記憶,她也不敢跑到江渝面前告訴他說:嘿,其實你恨錯了人,你該報複我才對,是我害死的棠青吉,而且你猜怎麼的,我這個害人精啊,還害死我自己的媽媽。
她這樣的人,又怎麼能夠站在吉光身邊呢。
所以林漾必須放下吉光。
可看到吉光和男生那麼親密,她發現她還是放不下,她嫉妒每一個接近吉光的人,嫉妒到無法呼吸。
可更讓林漾難受的是到頭來吉光什麼都不明白,要是林漾不跟她明說,她也許永遠不知道林漾在想什麼。
朋友、朋友、朋友!
都說了朋友不能親親了!
對上吉光,林漾的暗戀仿佛注定無疾而終。
“小林,你怎麼了。”
吉光擡手抹掉林漾臉上的淚水,可那淚水像潭溪石縫滲出的泉水,源源不斷。
“不是的……”林漾握住吉光的手,淚眼婆娑,“我沒有把你當成唐阿吉,我不是因為這部戲想才想和你做朋友的,吉光。”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完全就是江渝描述的唐阿吉的樣子,但我求江渝要你參演,完全就是因為我的私心,我想要跟你做朋友,我想常常見到你。”
“但就像吉光你說的,我變了。”林漾垂下眸苦笑了一下,“和你相處的過程中,我發現我沒有辦法永遠把你當做朋友。”
“吉光,我想緊緊擁抱你,很想、很想時時刻刻跟你呆在一起。”
“但在你身邊我就要時刻克制我心裡的感情。”林漾抽泣着,“吉光,我很無能、很沒用,我沒有那麼強大,我做不到這樣,所以我必須離你遠一點。”
“吉光。”林漾說,“如果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就别再問了。”
吉光思考了一會,搖搖頭,“小林,我不懂。”
林漾忍不住捂住臉放聲大哭,淚水從她指縫間溢出,她肩頭顫抖抽噎着。
“我、我喜歡你……”
“戀人的那種喜歡,阿、阿曾喜歡越梨的那種喜歡。”
“吉光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啊,我也喜歡小林。”吉光輕輕拍打着林漾的後背給她順氣,語氣還是疑惑不解,“可是我們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怎麼突然說這個。”
“啊……”
林漾聞言驚訝得忘了流淚,挂滿淚水的臉頰從掌心抽離,雙眼哭得濕潤紅腫,懵懵地看向吉光。
“我們……在一起了?”
“小林一直在糾結這個嗎?”
看林漾眼神迷茫,吉光覺得自己好像弄錯了什麼。
“啊!”
“糟糕糟糕,原來海灘派對的時候我看錯了嗎。”
吉光說,“當時很吵,我沒聽到小林的話,看口型把那句話當成「我喜歡你了」!我以為從那時候我們就在一起了。”
“原來不是嗎!所以小林那時說的是什麼?”吉光眨巴着眼問。
吉光一番話下來,林漾的腦容量瞬間不夠用了,她的太陽穴因為哭得太厲害突突直跳,敲打着緊繃的神經。
原來吉光聽到了……
也答應了。
“沒什麼……”林漾羞惱地垂下眸,突然想到什麼,表情一頓,“但是……那你還是把我說的忘了吧。”
“現在的我配不上你。”
思考中,吉光的眼珠子跟着腦袋轉了起來。
“是因為劇本嗎?”吉光說,“這次回來,小林好像有很多心事。”
“是因為餘鋒說阿餘殺了她的母親嗎,所以小林很難過嗎。”
“不單單是這樣。”林漾的雙眸再次濕潤,“餘曉林對我來說,不隻是本子裡的一個角色。”
“我們是一個人。”
将那些淩亂的記憶穿成線,林漾和吉光講述了她慫恿自己的母親離開家鄉導緻母親死亡,還有上學時曾傷害一個女孩害得她自殺的事。
“我……害死了我媽還有我的朋友,那個朋友很有可能就是未來的你。”
林漾控制着不落淚,她低着頭不敢看吉光的表情,生怕吉光厭惡地看着她。
明明隻過去幾秒鐘,林漾卻覺得自己像是在接受一場世紀審判一樣難熬。
她感受到吉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明明沒有溫度,落在她身上卻那麼灼熱,像是要在她身上燒穿出一個洞。
“可是小林沒有恢複記憶不是嗎。”吉光說,“小林想起的隻是其中一些片段,不一定是真的。”
“比如說:小林教我騎車,小林原本抓着後車座讓車子不打歪。後來小林覺得我能自己騎了,就松開了手。”
“可是小林一松手,我就控制不了方向摔到了草叢裡,膝蓋還摔破了。”
“可是要是沒有小林你教我騎車的前提,在别人看來也許就是小林你把我推到了草叢裡。”
吉光說得很對,可……
“一個罪人忘了他的罪過,不代表他就是無辜的。”林漾沉痛道。
“如果我沒有錯,為什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我在逃避什麼?”
“嗯……也許……”吉光抿嘴想了想,“痛苦。”
“她們的離去,對小林來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痛到溢出了小林的身體。”
“可如果找到記憶,記憶說我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呢?”
“那我就陪着小林。”吉光擡手抹掉了林漾的眼淚,堅定說,“直到找到真相的那一天。”
“如果說小林真的是壞人。”
“那以後我就和小林一起做很多很多好事。”
“哼哼……”
一股暖流湧進心房,望着吉光堅定的、一往無前信任着她的目光,林漾不由笑了。
“吉光,我眼睛好痛。”
林漾忍着落淚的沖動,撒嬌似的扯了扯吉光的手指。
“你幫我捂一下吧。”
吉光将手掌搓熱,認真而小心地覆上林漾紅腫的眼眸。
幹澀酸疼的眼球被柔軟溫熱的掌心覆蓋住,二者的體溫為淚水加溫,氤氲出溫暖的水霧,令不适感頓時消散許多。
酸澀的心在暖流的攪動下狂跳不已。
吉光感受到林漾睫毛輕顫的頻率中有東西溢出,掌心一片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