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生病了。
她毫無征兆地發起了高燒,渾身是汗在床上做了幾天噩夢。
夢裡好似總有幾個固定的片段,林漾回想不起來,可她清楚發覺,每當期間清醒一會,朦胧中所見的現實便會雜糅嫁接進噩夢之中。
那些光怪陸離,又有些真實的畫面不斷擴充、重複、替換掉從前的記憶,将林漾的腦子塞得滿滿的,令她分不清夢境、現實。
林漾唯一能夠記住的,隻有那如夢魇的兩句話。
「餘曉林你身邊所有人都别想好過!」
「你會要了她們的命!」
“呼、呼……”
“小林又做噩夢了嗎?”
打着瞌睡的棠青吉眯着眼摸索下床,分好了藥又接了杯溫水遞給林漾。
林漾卻好似看不見棠青吉,隻一味喘着粗氣,披着單衣光腳跳下床,驚恐地睜着雙眼四處尋找着什麼。
“小林你在找什麼?”
林漾置若罔聞,隻是一味尋找。
突然,林漾耳尖一動,虛弱細長的身子随着眼球咔哒咔哒轉向窗邊。
哒哒哒!
林漾沖刺似的猛然跑向窗邊,見狀棠青吉瞬間睡意全無,她撒下手裡的東西連忙沖過去攔腰抱住林漾。
着了魔的林漾探出半個身子,手指緊緊扣在窗台,大聲朝底下怒吼。
“閉嘴!去死吧你們這些爛賭鬼!大爛人!我不會給你們一分錢!”
沒錢?沒錢我們就把她們殺了,殺了、都殺了——
“你們以為我會受你們威脅嗎?想都别想!要動手是嗎……”林漾咬牙怪笑起來,“我會先把你們殺了哈哈哈哈哈……”
就像殺了你爸一樣嗎?那這次誰會替你被槍斃?她嗎?
餘安指向阿玲的房間。
“不可以……”林漾表情凝固,瘋狂搖頭,“不可以、不可以!”
一陣怪笑,餘超倏地擡手指向林漾身後。
還是她?
林漾順着餘超指的方向猛地轉身,隻見棠青吉正站在自己身後。
就是她嗎?
不知何時出現在房内的餘超咧開細長的嘴巴桀桀怪笑,舉起刀緩緩朝不明所以的棠青吉飄來。
餘曉林你身邊的人都别想好過,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閉嘴!閉嘴!閉嘴!”林漾迅速轉身将棠青吉護在懷裡,揮舞手臂打開餘超,“放開她!不準碰她!”
“沒有人小林,沒有人要抓我。”
棠青吉緊緊抱住林漾,耐心安撫着。
“青吉好多人、好多人……”林漾攥住棠青吉的肩膀,眼中閃着淚花,執拗地說,“他們叫了好多人來,一直在說話,他們要傷害你、要傷害阿玲。”
“怎麼辦、怎麼辦?”
林漾焦灼不安,突然,她看見什麼,瞳孔猛地睜大,迅速抱着棠青吉跑到衣櫃邊,迅速打開櫃子,把一臉懵的棠青吉塞了進去。
“青吉你快藏起來,我去把他們殺了,壞人都死了就沒事了,會沒事的。”
說着林漾就要轉身決鬥,吱呀合上的闆縫一點點壓倒窗外透過的月光,棠青吉立即擋住合上的櫃子,踮起腳尖從身後抱住林漾,溫熱的唇貼上她的頸側。
“沒有人,我們把他們趕走了,警察把他們抓了,别害怕小林,他們不在這裡,沒人會傷害到我們。”
棠青吉清潤冷靜的聲音如一縷微光,照進了林漾風暴狂舞的心頭。
林漾脫力跌坐在地,倒在棠青吉懷裡,她轉過腦袋,落下兩行清淚。
“真的。”手上真實的觸感令林漾喜悅,“太好了,你沒事。”
棠青吉輕輕揩去林漾臉上的淚水,俯身将唇貼在她的眼角。
“小林别怕,我們都會沒事的。”
眼上的溫熱令林漾心頭一暖,她思緒翻湧破涕為笑。
“我頭好痛。”林漾音調放軟,“你幫我捂捂吧。”
“吃藥小林,吃藥睡一覺頭就不疼了。”
“我不想睡了。”
夢裡都是噩夢。
“那我們聊天。”
棠青吉盯着林漾把藥吃了後,又下樓接了盆水打算給她擦臉、擦身子。
隻是等她回來,腦袋昏沉的林漾再次睡了過去。
棠青吉給林漾擦幹淨臉上的淚痕後躺在她身側,吧唧親了一口林漾依舊發燙的額頭,望着皎皎月色輕聲道。
“别怕。”
迷蒙中的林漾嘤咛一聲,自然地縮到棠青吉懷裡。
清晨林漾的燒終于退了。
隻是她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她開始沉默寡言,經常性地反應遲鈍,開始留意不到别人的聲音,對一切人和事都很冷漠。
就像那天下午餘安真的帶人找上了門,林漾沒再像之前像個聖鬥士一樣将他們趕出去,而是冷漠地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身心俱疲的阿玲同他們周旋。
他們吵吵嚷嚷闖進外婆的靈堂,不斷推搡辱罵着阿玲,他們從林漾身邊路過,林漾隻是麻木地站在那兒,好像什麼都沒看見。
新鮮的瓜果滾落一地,帶着火星的紙錢紛紛揚揚從打翻的銅盆中飛起。
差點被撞倒的棠青吉幾欲抓住林漾伸出的手,可林漾的手在空中凝滞兩下終是收了回去。
下一秒林漾被人狠狠撞了下肩膀卻毫無反應。
“小林你沒事吧?”
在棠青吉關切的目光中,林漾懶洋洋地擡了下眼皮,莫不關己地抽回手臂轉身離開。
最後,聽到消息的陳愛寶和付春澤她們及時報警趕來,将那群人吓退。
警察來了,盤點了那些損壞的小物件,沒有達到立案标準,并且是外鄉人作案,追蹤難度較大,隻能他們期待下次犯案的時候,她們及時報警。
可就算抓到,假使他們願意賠償,警方也隻能口頭教育。
面對滿地狼藉,林漾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面對愛寶姐的教育,林漾隻是淡淡地告訴阿玲。
“那些錢,以後都不要給他們了,他們不是守信的人。”
“外婆說過人死如燈滅,隻要活着的人還記得她們就好,不用執着要回我媽的屍體。”
阿玲說林漾的魂随着外婆的離開,丢了。
等到頭七那天外婆來見過她,把魂還給她就好了。
可林漾渾渾噩噩的狀态一直持續,直到守靈結束也是依舊。
最後,阿玲選擇樹葬的方式将外婆葬在橘子灣最高的山頭,那樣等屬于外婆那棵樹長出來,她們就能随時看到。
那之後,林漾不再守在廳堂,她總要把自己鎖在昏暗的房間睡夠十幾個小時,然後下樓吃兩口東西就獨自出門,每天神出鬼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