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定睛一看,原來是老熟人,當年主辦她媽那個案子的警察——張警官。
“你都長這麼大了?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張警官眼神關切。
不太美好的記憶如幻燈片閃過,林漾空茫而苦澀地扯出個笑容。
“還好。”
萬幸她醉了,誰都沒看出她的異樣。
“今天來警局是?”
珺可替她回答,“她是陪我們來舉證的。”
“這樣啊,這就對了嘛,記住有困難找警察。”
寒暄了兩句,張警官就火急火燎地走進警局裡,小警察迎上去。
“張隊,你認識那女生?”
張警官給了他一巴掌。
“讓你看的案例你都忘了?之前紅尾樹市外鄉人殺夫案被害者餘鋒的女兒,餘曉林。”
“案子裡夾的是她小時候的照片,她現在都成年了,誰認得出來?”
“我看你是沒認真學,你刑偵課上沒學過跨年齡模拟畫像嗎?”
“師傅……”
盡管兩人邊走邊說,還刻意放低了音量,不想讓林漾聽見。
可林漾的耳朵像突然裝了雷達,将張警官說的話一字不落收集起來。
聽到「被害人」這個字眼,林漾的身體突然痛到無法呼吸。
她攥緊手掌,想讓指甲陷到肉裡的疼痛令自己理智回籠,卻隻能感受到紗布隔在二者間粗糙的摩挲,好似拳頭打在棉花般無力。
尖牙刺破唇瓣的痛感,仍不能取代積壓在心頭多年、無法忘懷的鈍痛。
林漾當即調轉方向,大步流星走到神情一頓的張警官面前。
“如果張警官你非要在我名字前加點前綴,你可以叫我……”
林漾深呼吸一口氣,昂首挺胸,竭盡全力讓自己看起來氣勢不那麼弱。
“加害人譚芳的女兒,林漾。”
可滾燙的淚水還是不争氣地從眼眶中滾落,弄得她十分狼狽。
幾個女孩們跟了過來,在林漾身旁站成一排。
張警官沒想到林漾依舊記得這些事,并且還是介懷當年的判決。
“對不起,林漾。”張警官真誠道,“我知道在道德的立場,你和譚芳都是無辜的。”
“可是……法不容情。”張警官無奈搖了搖頭,“對于你媽媽的事,我也很遺憾。”
如果你真的遺憾,為什麼當年不能相信我一下,去查查那些多出來的刀傷究竟是怎麼來的呢?
林漾不想去質問了,她垂眸吸吸鼻子,冷靜道,“我隻希望以後都别跟餘家人扯上關系。”
“好,我知道了。”
轉眼張警官注意到林漾滿身的舊傷,“聽說前段時間餘家人又來找你,這些傷……”
“是我自己弄的。”
想到林漾現在應該才剛成年,青春期的孩子叛逆點在所難免。
可這些傷不像是跟人打架弄出來的,倒像是極端情緒下自殘出來的,聯想到林漾自小就沒了父母。
“這樣啊。”張警官語重心長開導道,“林漾你的人生還很長,是時候該向前走了。”
林漾微微歪過腦袋,用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望向張警官,像是感動不已又像是一種無望的自嘲。
她帶着笑的眸光中有熱淚在翻湧。
“張警官這次卻願意相信我說的話了嗎?”
那為什麼當初不願意相信我,不願意相信這些來報警的女孩。
為什麼偏偏願意相信他們有初衷!
盡管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可林漾偏偏忍不住。
“我今天被人灌了很多酒,灌我酒的男人把我帶到了酒店想侵犯我。”
“我拒絕、反抗,甚至不用撐到我的同伴來救我,就可以自己制服他。”
林漾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你可以覺得我酒量好,會功夫,碰上他那樣的人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但如果今天我也沒有那些所謂的證據,對上他的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生。”
“你們是不是會再次否認他就是個人渣,把他放走。”
張警官語氣堅定,卻垂下了眸:“我們辦案必須講究證據。”
“十幾個女孩勇敢地站出來,最後卻被草草定性為男女間酒後亂性。”
“加害者聲名鵲起,被害人銷聲匿迹。”
“究竟是講究證據,還是我們人微言輕,不值得一份公平?”
小警察讓林漾說話注意點,張警官卻輕輕擡手制止了他,神情反思。
許是今天一直在被指責,小警察也有些憋悶,他不聽張警官的勸告,反駁道:“你們之前報的案子不歸我們分局管,我也不知道内情。”
“我知道你們是受害者,沒有得到公正的處理結果,你們有怨氣。”
“但我們現在也要時間收集證據,去調查。”
“而且你們知不知道你們今天這樣故意設局,其實是屬于誣陷,報假警了知道嗎?要是他在警方趕到之前逃脫了怎麼辦?”
“有哪個受害者會像你們一樣?不好好在家……”
“不好好什麼?”性格直率的江以萱聽不得一點兒說教,“在你眼裡受害者該是什麼樣的,我們就該因為沒有了所謂的貞潔、清白,而自怨自艾、郁郁寡歡,一輩子躲在角落不敢見人嗎?”
“不!我不是這麼個意思,我是說你們這樣很危險,自身安全是第一位……”
意識到江以萱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小警察連忙解釋,可江以萱不聽,徒留小警察着急忙慌。
“好好在家。”江以萱怒目反問,“如果我們今天不設局,難道要祈禱他哪天酒駕被抓或是得罪了大人物,安慰自己那就是屬于我們的公平嗎?”
“你們看到我們幾個奮起反抗,但那些沒有的女孩呢?”
“因為沒有來,就自動忽視嗎?”
“十三個!”江以萱大喊,“光我們能找到的女孩就有整整十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