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去的污蔑也許很快會被再次刻下，貼在牆上的紙條第二天又會寫着更加糟糕的話。

他們今天也許能夠清理完所有的痕迹，沒幾天又會重新出現在名為“松田”的沙包上。

北原悠真很清楚這一點，萩原研二也知道。但是自诩靠譜成熟的北原沒有阻止小笨蛋的行為，萩原研二也沒有放棄這費力不讨好的事。

看着自家小笨蛋撅着屁股小心翼翼消去痕迹的時候，北原悠真想起了他閑着沒事的時候看過的一篇短文——潮水退去後被大海留在沙灘水窪中的小魚，一個孩子一次又一次彎下腰捧起魚兒扔回大海，成熟的大人說這麼多魚小孩你不可能救下所有況且又有誰在乎，小孩說“這條魚在乎、那條魚也在乎”。

啊，所以說啊，他們為什麼要做費力不讨好的事呢？

當然是松田陣平在乎，萩原研二在乎。

北原悠真将寫着“殺人犯”幾個字的字條狠狠刮下。

——當然，他也在乎。

松田陣平情緒不對，研能看出來，他當然也看得出來，所以一開始就沒打消小笨蛋三人手牽手上學的想法。

...好吧其實就算是保育園時期他們也很少手牽手。

嗯，問題在他。

畢竟北原悠真一向自诩很可靠很成熟所以拒絕小孩子的行為。

更多的時候是萩原研二挂在他身上或者牽着他的袖子，往往這時候松田陣平會雙手環胸别過臉一臉不屑。

所以這次沒拒絕貓貓狗狗貼貼的北原悠真着實讓兩個小孩震驚到把難過的情緒抛在後面。

頂着狗崽貓崽充滿了擔憂和緊張的視線，北原悠真回頭看了看淩亂的門口和被窗布完全覆蓋的屋子——嗯，和那天一模一樣——決定放過兩個小呆瓜。

伸手在兩小隻額頭上一彈一個準，北原悠真牽着松田陣平帶着萩原研二往學校走。

掙脫無能的松田陣平小卷毛抖啊抖，抿緊唇耳朵通紅。

萩原研二望望北原悠真又看看松田陣平，揚起習慣性的微笑。

霓虹的教育會給國人灌輸不給别人添麻煩的想法，而這種所謂獨立的觀念是從國小開始的。

相比起保育園時期會手牽手上學放學過馬路，國小生們會更加注重自己獨立的表現。

手牽手這種行為也算是幼稚的分類中，但在國小中也算不上絕版。

理論上他們三個不應該被關注，原本也是國小一年級常見的行為罷了。

理論上是這樣。

擦肩而過的大人偏頭同同伴竊竊私語，稍大一點的孩子大聲嚷嚷着完全不在意有其他人聽見，熟悉的人眼神對上後匆匆離去的背影...

真糟糕，糟糕透頂。

...就算吐槽一句“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也完全笑不出來。

所以啊...就算道歉了又怎麼樣，因為你們的擅自行動造成的後果究竟要用什麼來賠啊百田陸郎！

北原悠真垂下眼簾，握住松田陣平的那隻手越發用力。

他們三個人班級不同，雖然離得很近也不能做到每時每刻他們都在一起。在走廊上分手後萩原研二扒着松田陣平叽叽喳喳和他說着放學以後一起去吃甜點，他想去很久了。

好不容易掙脫黏人精的糾纏的兩人對視一眼，心裡難得升起一點輕松。

雖然很快就被現實打消了。

“看樣子你過了一個很豐富的周末。”

落座後自己那個同桌突然睜開眼睛從上到下把他打量了遍，滿腦子“強取豪奪”“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北原悠真就差捂住胸口大喊“性别男愛好男...啊不對愛好女”這樣的話了。

...話說這小子眼睛居然真的挺大，幸好小笨蛋和笨貓沒輸。

就差把人看炸毛的柳蓮二重新眯起眼睛輕飄飄落下這句話。

很明白同桌話裡話外意思的北原悠真沉默了一會兒，趴在桌子上懶洋洋地說：“如果可以，不要有下次。”

手上轉着筆，他撐着腦袋望着窗外。

稍微...有些在意。

那隻倔強笨貓的情況。

畢竟有時候，孩子的惡意比成年人更加令人生寒。

“......黑沼琴子，36歲，身高160cm體重40kg，畢業于......”

北原悠真緩緩轉頭盯着柳蓮二，他正捧着筆記本一字一句念出另一個的消息。

喂喂喂，這些情報怎麼回事？是特工嗎？無敵小特工中的男主角嗎？你的爸爸難不成是詹姆斯嗎喂！！

聽不到冤種同桌内心吐槽的柳蓮二繼續念了下去：“立海大小學入職12年，任職期間多次被評為優秀教師，其教導過的學生有很多都考上了不錯的大學，很多家長都非常推崇她。”柳蓮二歪歪頭對上同桌琥珀色的瞳孔說：“但是有報道過3個她曾經教過的學生升上國中後自殺，兩個自殺未遂，還有一個在國小畢業那一年跳樓了。”

“有人去問過跳樓學生最好的朋友發生了什麼...”

“那個人說——”

柳蓮二看着北原悠真緩緩瞪大的眼睛一字一頓：“因為他最好的朋友在國小時候經曆的一場由老師主導、所有同學參與的——”

“校園暴力。”

六月的天，太陽還在頭頂打轉，那一刻北原悠真卻覺得遍體生寒。

松田陣平一直都知道班主任黑沼老師并不喜歡自己，或者說那種人真的會喜歡小孩嗎？相比起其他溫柔和藹的老師這位被吐槽為女羅刹的女性總是闆着臉用蔑視的眼神注視着所有人。

在霓虹這個國家，教師這個職業有“聖職”之稱，與政府公務員同等地位待遇，出行飲食均有教師特惠，甚至教師這個職業本身就處于受人尊重的一方。

在校園這個小社會中，身為教師的他們本身就現在了制高點。

學生們無法也不敢去挑戰權威，所以垂頭埋胸做出他們眼中乖寶寶的姿态。

慶幸的是大部分教師是秉承着對學生的愛和期待上崗就業，而少有的特例老師也有自己的手段讓學生不說出對自己不利的東西。

在一衆乖巧如同複制粘貼的學生中，松田陣平是個例外。

和他那一頭怎麼都順不直的天然卷一樣，松田陣平本性倔強不服輸，像是當初北原悠真預料的那樣，他是那種就算面對無法匹敵的對手也會弓起腰哈氣的人，所以面對黑沼琴子的威壓他總是表現得不在意不理會挺直腰杆理直氣壯。

......在一衆乖孩子中格外醒目。

所以，被排斥也是理所當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