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自己被搬到教室最角落的桌椅,很是冷靜。
原本靠近黑闆的位置現在位于離所有人最遠的距離,被垃圾環繞的地方散發着令人作嘔的味道。
相比起對人敏銳度點滿了的萩和hara,松田陣平唯獨在直覺方面點滿了數值,無須尋找他就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夾雜着排斥的、好奇的、困惑的情緒,而最為強烈的,仿佛被獵手盯住得不寒而栗的感覺則來自于正端坐于教室最前方的那一位。
坐回位子後他忍不住擡頭對上了那位教師的眼睛。
!!!
情不自禁俯下身體忍着戰栗發出威脅哈氣。
微弱的掙紮在黏稠的惡意下搖搖欲墜。
周一的晨課由班主任負責。
黑沼琴子破天荒對着學生露出一絲笑意,刻薄的眉目并沒有因為這一絲絲笑容軟化反而更顯壓迫感,她拍拍手将竊竊私語的學生們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看樣子大家都度過了一個不錯的周末。”
——才沒有!這是她有史以來,最糟糕、最讨厭的周末了!
“要讨論的話就等到午休時間,當然了我相信有些孩子的周末會格外有趣,老師相當期待到時候你們的踴躍發言。”向來在午休時間保持沉默靠自己強大的威懾力脅迫——是的,脅迫——精力旺盛的孩子安靜的黑沼琴子難得松口表示讓學生們發揮本性,這明顯的變化讓不擅記仇的孩子忍不住露出期待雀躍的神色。
除了松田陣平......
“對了,松田同學。”黑沼琴子朝着松田陣平露出笑容:“下課後麻煩來辦公室一趟,老師想和你談談。”
一句話,把所有人目光拉在了他身上。
在這樣的注視下,松田陣平渾身寒毛倒豎。
這堂課松田陣平沒聽進去,也沒順手拆文具。迎着老師時不時投來的目光感覺坐立難安。
五十分鐘的時間不長,松田陣平卻覺得度日如年,按照黑沼琴子的指示離開後,原本寂靜的教室突然沸騰起來。
“我說,難道那天的事情是真的嗎?好可怕。”一個小女孩弱弱地說。
“肯定是真的啦,都上報紙和電視了,而且黑沼老師都把人叫出去了,媽媽說讓我離他遠一點诶。”另外一個孩子迅速反駁。
“我媽媽也這麼說了,還說他們要向學校建議他轉班級。”靠近窗邊的男孩滿不在乎地開口。
“聽說他爸爸是殺人犯的話,小孩子以後也會變成殺人犯的。我好害怕,人家不想被殺掉。”有小女孩哽咽地開口。
這句話像是點燃了大家的熱情,從讨論“松田陣平的爸爸是殺人犯”到“松田陣平以後也會變成殺人犯”最後有人舉手組織同學向黑沼老師提議讓松田陣平離開。
以前他們是不敢的,但今天難得看到班主任的笑臉,這給了他們靠近老師的勇氣。
“安靜!”
在氣氛越來越火熱的時候,甚至有人現在就準備搬走松田陣平的桌椅,一個聲音突然拔高震懾住了涉世未深的六歲孩子們。
相比同齡人眼神更加犀利的真田玄一郎沉沉環視一周後開口:“無論事實如何都和松田同學無關。”
他是班長同樣也是黑沼老師眼中的紅人,其他人自然不會在這時候反駁他。
兩個月裡這群孩子在黑沼琴子的“教育”下,過早學會了服從于“領導人”這個鐵律。
不過偶爾也會有人控制不住小聲嘟囔着“明明松田陣平很讨厭真田同學”這樣的話。
作為好學生代表時常被用來嘲諷松田陣平的真田玄一郎,和前者的關系不佳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情了。
而聽到這一切的真田玄一郎并沒有在意,良好的家教讓他不會随口說出傷人的話,他定眼看着松田陣平的桌面片刻後,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旁邊空無一人,原本那裡屬于那個驕傲恣意的人的。
松田陣平不止一次被叫到教師辦公室裡,不過隻有自己和黑沼老師的情況倒是頭一次。
面對黑沼面帶笑意的臉,松田陣平的直覺嗡嗡直響讓他不自覺露出戒備的眼神。
“不用擔心。”一向口下不留人的黑沼琴子放緩了聲音。
松田陣平隻覺得渾身僵硬。
“你爸爸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松田陣平:......
黑沼琴子不顧眼前黑貓一般的孩子渾身炸起的毛繼續說道:“老師我很相信警官。”
松田眨眨眼睛。
警察說過他老爸是殺人犯,也說了老爸是無辜的。
過于年幼的他看不懂藏在黑沼琴子嘴角下的寒意,隻能悄悄放松四肢閉口不言。
“老師對你這麼嚴厲也是因為對你抱有期待,松田同學。”黑沼琴子拿起學生冊翻到松田陣平那一頁,垂眸不再看戒備的孩子,投下的影子覆蓋住學生冊上的照片宛如将其盡在掌控般可怖:“我現在選擇相信你是不同的。”
一字一句,落在“不同的”幾個字上的語調輕輕上揚透出幾分不明的意味。
直覺仍舊在喧嚣着警告,松田陣平眼中露出幾分迷茫和疑惑。
這是他第一次從這位老師口中得到正面的評價,一時之間他不知道做出什麼反應才好。
“松田同學,聽說你在和你父親學習拳擊對嗎?”黑沼琴子把花名冊一合換了個話題。
被這位老師弄得很疑惑的松田陣平反應有些遲鈍:“...啊,嗯。”
“這樣啊...”黑沼琴子意味深長地開口:“松田同學可以答應老師一件事嗎?”
“...什麼?”松田反應慢了一拍。
黑沼琴子柔和了表情輕聲說道:“雖然老師很相信松田同學,但是這件事對于孩子們來說還是太可怕了。”
“那些孩子可能會做出有些過分的事,但是隻要等他們明白了事情真相就會好的。”
黑沼琴子推推眼鏡露出令人信賴的微笑:“如果可以的話,松田同學可以稍微忍耐一下嗎?”
“如果再次被吓到的話,對那些孩子來說也太可憐了呢。”
曾經教導了一個又一個班級的老師揚起嘴角,陰影打在臉上,她說:“因為老師相信松田同學是不同的呢,一定也不會受你父親事的影響,對嗎?”
遲鈍了很久,或許是幾分鐘或許是幾十秒,黑沼琴子終于聽到了她意料之中的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