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筠接過赫連骁的話,抽抽噎噎說道:
“當時,要是我們公主沒聽到她的那一番哭訴就好了!公主得知她的處境後,見她身世堪憐,孤苦伶仃的,便命赫連将軍留下了她。”
“後來,公主又見她擅長針黹,手腳勤快,溫順老實,便讓奴婢與采荇教她規矩,還給她賜名采卉。”
“自此,她便與奴婢、采荇,一起近身服侍公主。她得知我們公主喜歡三色蓮後,就琢磨着三色蓮的繡法,并繡了好幾個三色蓮的香囊,供公主輪流佩戴。”
“公主十分欣賞她的針黹,常誇她繡的三色蓮栩栩如生。”
“殊不知,她竟是來害我們公主的!公主待她那樣好,她怎就下得了手啊!還有采荇,素日裡如姐妹一般照顧着她,她也——也——”
采筠低低哭泣,嗚咽之聲和着她香囊裡的香氣,一同在偌大的殿内回旋,引得那異瞳狸貓亦“喵嗚”叫喚起來。
趙曦澄側首掃了黎慕白一眼,黎慕白會意,走上一步,對采筠道:“那是因為采荇姑娘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
“真實身份?采卉不就是一介孤女嗎?”采筠望向黎慕白,淚眼婆娑,“她的賣身文契,将軍與公主都細細看過的。”
“采卉的确是一孤女!不過,并非尋常孤女!”
黎慕白言畢,對皇帝一禮,得到應允後,便從一應證物裡翻出一件淺碧色的短衫,問采筠:
“請問采筠姑娘,這件衫子是采荇的?還是采卉的?”
采筠看了看,道:“是采卉的,她喜歡穿青色碧色之類的衣衫。而采荇,隻穿淺紫粉藕的。”
“多謝采筠姑娘告知。”黎慕白對采筠颔首道,“我見過采卉姑娘幾次,記得她每次的着裝,皆為青碧之色,與姑娘所言一緻。”
她捧着短衫,走到北夏使者面前,徐徐道:
“公主曾在我們鴻胪客館的一處院子小住過。而這件短衫,正是大理寺從那院子的耳房找到的。采荇遇害時,它就挂在衣櫥裡,被一衆淺紫粉藕的衣裙夾在中間。大理寺問過當時與采荇同屋的采卉,采卉稱它是采荇的。”
“這明明就是采卉她自己的衣服。”采筠不解地看着黎慕白,“采卉為何要撒謊?”
“因為這件短衫,暴露了她的身份!”黎慕白道。
音量不高,吐字卻清晰有力。
霎時,數道視線均集于那件短衫之上。
黎慕白從容不迫地拎起衣衫的右側袖子,請赫連骁等人過目。
隻見那袖子内側有一道裂口,從袖邊筆直地延伸到快腋下的位置。裂口被縫補過,針腳稀疏歪扭,漏着毛邊,好似一條長長的蜈蚣。
“當夜,采卉的這隻袖子應是被什麼物什挂住了,然後撕出這道口子。采荇瞧見,于是拿出針線,要幫采卉縫這袖子上的裂口。采卉推辭不過,隻得任由采荇縫補。”
黎慕白放下短衫,又拿起一隻繡工精美的香囊,問采筠:
“請問采筠姑娘,這上面的蝶戀花圖案,可是采荇姑娘自己繡的?”
“這是采荇日常佩戴的香囊,的确是她親手繡的。”采筠道。
黎慕白點點頭,又拿起短衫扯出那隻袖子,道:“諸位請看,這件短衫上縫補的針腳,是不是像個初學者的針黹工夫?”
幾名北夏使者看了看,紛紛稱是,并問這是為何。
黎慕白道:“因為采荇縫補這口子時,瞅見了采卉手臂上的異常之處。”
“是故,這縫補的針腳,才會如此别扭。”
“而采荇的慌張舉措,令采卉明白自己的真實身份被識破了。”
“于是,采卉先設法穩住采荇,然後尋機殺了她。”
“采荇一死,采卉先是将屋子弄成刺客來過的模樣,将那件短衫混進采荇的衣裳裡,冒充是采荇的。”
“之後,她立馬放出公主的愛寵黑色異瞳大狸貓,仿照采荇的聲音大叫,又迅速把自己弄倒在地,造成被刺客打暈的假象。”
“而當時院外防守的侍衛,聽到尖叫後,又看到一道黑影竄出院牆逃逸而去,皆誤以為那黑影便是刺客,于是忙着去追那黑影了。”
“如此一來,不但防守的侍衛,連前來查案的大理寺,均被采卉騙過去了,一緻以為是有刺客闖入鴻胪客館,殺了采荇姑娘。”
黎慕白話音甫落,采筠又嗚嗚咽咽起來:
“狸貓是公主的愛寵,後來我們遍尋不見,原來竟是被采卉用來當成刺客給放走了!她——她還真是狼心狗肺!”
“采筠姑娘别急着下定論。”一北夏使者上前一步,問黎慕白,“姑娘言下之意,是采卉刺殺了我們公主的貼身侍女采荇?”
“是!”黎慕白躬身回道。
那人還想繼續問話,被赫連骁制止了。
“陛下!”赫連骁對着上首的九龍寶座一禮,“外臣尚有幾處不明,懇請陛下允許外臣提出。”
“赫連将軍有何疑問,盡管提出。”皇帝道。
“謝陛下!”赫連骁道。
趙曦澄走到黎慕白身旁,對赫連骁道:“将軍有話請說。”
“好!殿下府中的女官,真乃堪比貴國的大理寺卿!”
赫連骁贊道,俄而話鋒一轉,“隻是采卉昨日已被貴國的弓箭手射殺了,貴國可有證據,證明采卉便是刺殺采荇的兇手?”
停一停,他又問道:“此外,那采卉究竟是何人?”
趙曦澄一聽,不動聲色瞅了黎慕白一眼。
黎慕白亦朝他暗暗望去,兩人心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