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渡野和她是一個繪畫班的同學,兩個人不在一個班,手工課也不是同桌。
但他就是知道她數學很差,兩位數以内的加減法都不會做,每次老師喊人上黑闆的時候她都害怕得要死,十題能錯八題。
他也知道她爸爸是開大貨車的,因為繪畫課的時候,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畫紅色的大卡車和一眼望不到頭的高速。
高速路的盡頭,是一片爛漫的花海。
她每天都會紮各種各樣的頭發,班裡的女生都特别羨慕她。
“周渡野,我叫鐘向暖,你認識我嗎?”
鐘向暖從鞠夏茶那裡得知,他們兩個是一個幼兒園的,幼兒園不大,他們應該碰過面吧。
鐘向暖站在他床邊,正對上他跟狗啃過似的頭發,那是被欺負他的人剪的,鐘向暖今天紮了雙魚骨丸子頭,格外俏皮可愛。
“你好些了嗎?是不是還是特别疼。”鐘向暖不敢去碰他,怕他不喜歡。
周渡野還是不說話,消瘦的臉上挂着明晃晃的口子,大人也不好說他不禮貌。
鞠夏茶笑了笑,通情達理道:“沒事,孩子估計是麻醉還沒緩過來,我們就先走了,孩子沒事就好。”
周凜仁送他們出醫院,上出租車的時候,鐘向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塑料盒,裡面裝着兩條手串。
鐘向暖笑盈盈道:“叔叔,這個是桂花手串,香香的可好聞了,你拿去給周渡野吧,他這段時間都不能下床了,不能聞桂花香了,你放在他床頭就可以了。”
這是她今天特地早早地起床摘的桂花。
早上太陽還沒出來,桂花沒被日光長久照射,花瓣都特别飽滿,飽滿的桂花串出來的手串才特别好看。
先串四朵丹桂,再串六朵銀桂,這樣串出來的手串格外精緻,層次分明,而且更香。
她不知道送什麼東西才能給周渡野留下印象,或讓他枯燥的住院時光過得舒服些。
思來想去,她這個年紀能親手完成的禮物也隻有串花鍊了。
鐘向暖前世在京北,很少看見桂花。
直到重生來安南,她才知道秋天不隻有黃色的銀杏樹葉,還有桂花。
周渡野的故鄉之物,他應該不會排斥。
周凜仁接過桂花手串,心裡酸酸的。
摸了摸鐘向暖的頭,彎腰抱了抱鐘向暖,心裡酸酸的。
周渡野看着吊瓶裡的藥水快滴完時,周凜仁回來了,他手裡拿着鐘向暖送他的桂花手串。
“醫生說再過三個小時就可以吃東西了,爸爸先給你買小米粥好不好,等你病好了爸爸就帶你去吃好吃的。”
周渡野肚子很餓,渾身軟綿綿的沒力氣,流浪撿垃圾為食的幾個月,他對饑餓已經産生了巨大的心理陰影,聽到周凜仁答應他可以給他買好吃的,一直黯淡無光的瞳仁終于有了些光彩。
周凜仁看兒子有了點精神,獻寶似的把桂花手串拿給他看。
“看,這是剛才向暖送給你的,她說怕你聞不着桂花香,特意給你做的,可漂亮了。”
周渡野淡淡地掃了一眼,一點反應都沒有,看不出喜歡與不喜歡。
周凜仁看着周渡野淡漠的小臉,心裡跟螞蟻撓癢一樣不自在。
周渡野跟她媽媽很像,所以他倔強的樣子跟她媽媽也是一模一樣。
當年韓蘊潔發現他出軌,面對他的苦苦哀求和道歉,也是這樣冷漠地對着他。
他不喜歡别人這樣對他。
周渡野躺在床上,看着周凜仁把桂花手串給挂到輸液架上,黃燦燦的花瓣在細碎的陽光下悠悠轉。
周渡野不明白為什麼鐘向暖對自己這麼好。
他撿垃圾,睡在公園的長椅上,拖着一隻殘疾的右手從垃圾桶翻吃的,甚至被她撞見了自己最狼狽不堪的模樣。
其他小朋友都嫌棄自己肮髒惡心,一起來欺負她。
隻有她不嫌棄他。
周渡野鼻尖萦繞着一股花香,是手串的味道。
鐘向暖回到家以後,就開始準備小學入學的東西了。
爸爸媽媽給她送去了一所私立學校,一學期光學費就要兩萬。
鐘父是不太同意把孩子送去私立的。
他覺得小學在哪讀根本無所謂,小學的目的就是識字,等上了初中選好學校也不遲。
可鞠夏茶認為學校就是要從小抓緊,他們文化水平不高,教育孩子插不上手,但是也不能拖孩子後腿。
鐘父覺得有道理,但是一學期兩萬的學費太貴了,他一年累死累活才掙十萬,還要換車貸,除去養父母和每個月固定打給鞠夏茶的錢,一年不一定能存下三萬,鞠夏茶一個月賣菜也才月入一千左右。
鞠夏茶要把菜市場的攤位轉讓,再找别的工作,鐘父還是不同意。
“你賣菜賺錢還能照顧小孩,又沒有老闆壓迫,時間自由,你現在換個工作怎麼照顧小孩。”
“那學費怎麼辦?”鞠夏茶發問。
鐘父歎了口氣,讓步道:“你明天去人才市場看看吧。”
“不行我去問大哥他們借一點。”
鐘向暖偷聽了父母的對話,心裡跟油煎了似的。
她其實可以不去上那麼貴的小學,她跟鞠夏茶說:“媽媽,小學的知識我都會,我可以不用去上那麼貴的學校的。”
鞠夏茶當然不會聽她的話,隻是叮囑她一定要好好學習:“你不要操心錢的問題,你隻有好好讀書就是給我們省錢了。”
鐘向暖跟鞠夏茶保證會好好學習考上最好的大學。
鞠夏茶很欣慰,畢竟隻要孩子出息,他們花多少錢多累都不覺得不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