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渡野在回去的路上鼻子有點不舒服,身上混着百合花的香氣,熏得他想吐。
鞠夏茶從裡到外都透着一股挫敗感。
她自認為是個好媽媽,甚至有時候自戀地認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能滿足女兒的一切要求,也能讓女兒在無憂無慮中長大。
但今天的事情讓她明白,自己也隻能在目前所處的環境中給予女兒安穩。
在菜市場的時候,鐘向暖被男孩扯了辮子,和人拌嘴鬧别扭,她可以去找對方父母讨要說法,可以吵架。
可現在不能,她如果大吼大叫跟人吵架,那就是蓄意鬧事。
鐘向暖看着鞠夏茶晦暗的側顔,刺痛蔓延到整個胸口。
她緊緊握着鞠夏茶的右手,暑氣未退的九月,鞠夏茶的指尖冰涼一片。
“媽媽,謝謝你幫我截住了那個壞人,如果不是你攔住了他,再和那些人争論,他肯定不會跟我道歉的。”
鐘向暖安慰着鞠夏茶:“媽媽,你真的超級勇敢,你是最好的媽媽了。”
鞠夏茶苦澀的心被女兒的話觸動,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既欣慰又難過。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鐘向暖一直都很聽話很愛她。
鞠夏茶抱着鐘向暖走在前面,周渡野跟在她身邊。
鞠夏茶強忍着哭腔,貼着鐘向暖的耳朵說:“暖暖,媽媽把那兩張購物卡給你了,你自己決定這麼花。”
鞠夏茶想過自己隻要道歉不要錢。
等對方道完歉,帶着自己的一肚孤傲和清高轉身潇灑離開。
可是她不能這麼做。
因為暖暖太小了,不明白道歉是什麼。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打碎碗或是把别人打得頭破血流都習慣性來句對不起。
他們以為對不起能解決所有事情,所以對這三個字并不重視。
唯一能讓他們知道犯錯和有概念的東西。
隻有錢。
十塊錢對于她來說,就是一筆巨款。
六百塊的購物卡,在鞠夏茶看來,是對女兒最好的交代。
她希望女兒能明白,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而不是一件可以和稀泥的小事。
周渡野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鼻腔裡面很難受。
鞠夏茶回頭,看着周渡野紅彤彤的鼻尖,吃了一驚:“阿野你感冒啦?”
周渡野搖搖頭,但是他覺得自己又吸不上來氣,胸口悶悶的,又點了點頭:“我鼻子很難受。”
鞠夏茶覺得自己今天簡直倒黴透頂,先是口無遮攔傷害了周渡野,又因為自己害女兒受委屈,現在又把周渡野弄感冒了。
她才帶周渡野幾天就把人家孩子弄生病了,鞠夏茶不知道怎麼跟周凜仁交代。
“阿姨帶你去醫院好不好?”
周渡野不想去醫院:“不用了阿姨,我們去藥店随便買點藥吃吃就行了。”
鐘向暖看着周渡野揉鼻子的手,上面有些許黃色的東西,聯想到周渡野之前把玩的百合花:“周渡野,你手上的東西不會是花粉吧。”
鐘向暖從鞠夏茶懷裡下來,握住周渡野的左手放在鼻尖下輕嗅,百合花的香氣直沖她的鼻腔,她猜測:“周渡野,你該不會是有鼻炎吧?鼻炎聞香氣重的花會打噴嚏的。”
周渡野的手被鐘向暖握在手裡,她的手比他的要軟很多,周渡野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耳尖發燙。
他沒有什麼龌龊心思,男女授受不親的概念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還太模糊,況且班級裡平時出行都是一男一女的小朋友手牽手出行的。
他是班級裡多出來的人,沒有可以牽手的同學。
他個子高,平時都站在最後一排,老師就叫他幫忙監督小朋友的紀律。
手必須牽着,不然隊伍就走不整齊。
但小朋友面子薄,扭扭捏捏不願意牽手,卻又怕周渡野告老師自己不遵守紀律,總是趁周渡野不注意把手松開。
周渡野看得清清楚楚,但也不會告狀,隻會覺得莫名其妙。
就是牽一下手而已。
隻要班裡誰跟誰不擺出一副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牽手的模樣,就會被群嘲,被班裡人起哄說他們喜歡對方。
周渡野一向不參與這種起哄。
因為他們的起哄讓他覺得很難堪,就跟從前他被人欺負時,那些人慫恿同伴欺負他,看他被揍時的高呼聲一樣。
他發現,他不覺得按照校規班訓生活有什麼不對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按照規定跟女孩子手牽手。
他們說願意跟女孩子牽手就是喜歡她。
周渡野清楚自己是喜歡鐘向暖的。
他對她的喜歡,就好像是冬日必不可缺的霜花,春日盈盈的綠意。
周渡野看着鐘向暖給自己細緻地擦去指節上的花粉和汁液,指尖的酥麻感順着血液傳遍全身,心室舒張收縮,把喜歡烙印進心底。
“周渡野,你牽着我的手,這樣過馬路安全。”
周渡野反握住鐘向暖的手。
他受傷後,有很多人牽過他的手。
但他主動反握牽他手的人,這是第一次。
周渡野好像明白為什麼其他人牽手會扭扭捏捏的了,因為他們有感情,能明白人與人之間的情緒和心思。
周渡野是過敏性鼻炎,對花粉極度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