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一記手刀就要劈過去,店家反射性擋住臉,等了片刻也沒感受到痛,緩緩睜開一隻眼,近在咫尺的手掌穩穩停在他眼前,再差一點點就要落到臉上。眼珠一動,猝不及防與謝晏對視,目光森冷如同嗜血的雄獅,脊背湧上一陣寒意。登時聲音一抖:“我說!我說!”
謝晏嗤笑一聲,收回威脅的手。
“他是山裡的人,到我這來買些吃食帶進去。”
“山裡?”謝晏問,“他們在山裡做什麼?”
誰知店家猛地搖頭:“我不能說,不能說!要是他們知道了,一定會殺了我的?”
謝晏不禁蹙眉,比劃比劃又想打過去,被宋暄制止。
宋暄:“那剛剛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店家瞄了眼謝晏,喃喃道:“我怕他真動刀殺人,他們說得出做得到,之前就有過,所以後來我就說住宿的人是附近經常路過的村民。”眼裡還泛着恐懼。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這樣兇惡之徒為何不去報官?”宋暄不解。
店家苦笑道:“報官有什麼用?結果還不是這樣。”
宋暄皺眉:“官兵不來嗎?”
“來啊,來看了一圈後就走了,不僅不懲罰他們,反而說我這土地稅沒交齊,臨走還把我大半年才掙得的銀子拿走了。”
“豈有此理!”宋暄道。
店家道:“我看你們也不是壞人,好心勸一句,别打聽山裡的事。千萬别惹禍上身。”
宋暄看向謝晏,兩相對視,謝晏微微颔首。
須臾,宋暄道:“你莫怕,我們是大理寺的人,此次前來就是為了解決這事而來。”
店家眼裡露出懷疑,甚至動了動腿想要離開。被謝晏眼疾手快按住。
無奈,宋暄從懷裡掏出大理寺的腰牌,遞給店家:“這下可信了?”
腰牌是大理寺進出的牌子,以防萬一,宋暄沒有暴露謝晏的身份,隻說是大理寺的人。
店家将腰牌翻來翻去看了幾遍,當真是大理寺的大人!隻是……
宋暄見他嘴唇翕動,直接問:“還有何疑慮?”
店家瞟了眼謝晏:“你們當真是為了這事來的?不會是像之前那些官兵一樣與歹人一夥的吧?”
“自然不是,我們還希望能将之前報官的官員名單交于我們,若是當真如你所說,他們這身官服也得脫下。”謝晏道。
店家一時被這不卑不亢的氣勢鎮住,看了看謝晏,又看了看宋暄,似乎内心在掙紮。
半晌,店家看着宋暄,眼眶含淚道:“後來……山裡人知道我報官了,趁着黑夜綁走我的兒子,讓我留意過路的人,如果有什麼人打聽他們的事,就及時往山裡送信。我若不照做,我那可憐的妻兒都會沒命啊!”
“他們在山裡到底在做什麼?”
店家猶豫了片刻,才道:“山裡有個野礦場,他們是那裡的監工。聽說裡面挖礦的不少是失蹤的人。”
宋暄:!!
兩人不可置信相視一眼。
說完店家噗通一聲跪下:“兩位大人,求求你們,救救我們一家!”
咚——咚——
額頭磕在地闆上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沉重,每一聲都無不陳述着悲恸……
店家字字泣血,宋暄大受震驚,心髒仿佛被人攥緊,悲傷無法言說。
官員本是為百姓做事,人稱父母官。可這又是什麼?與歹人相勾結,欺壓百姓,侵占百姓财産,當真是荒唐!
扶着店家的肩頭,止住繼續磕頭的動作。店家的額角已經有血絲浸出。忍下喉頭的酸楚,啞聲道:“我們一定會将你的兒子帶回來。”
得到了宋暄的保證,店家忽地瞪大雙眼,哇的一聲痛苦流淚。許是一開始抱着期許,得到的确實變本加厲的欺壓的緣故,這麼久了,從未有人向他如此鄭重承諾,一個大男人竟不顧形象嚎啕大哭起來。
“謝謝……謝謝!”
眼前場景讓宋暄有些不忍,微微側過頭不敢看。謝晏察覺到他的情緒,輕輕在他背上拍了拍:“放心,有我在,一定不會漏掉他們任何一個。”
霎那間,宋暄感覺謝晏的情緒與往常有些不一樣,不過也隻是一瞬,待他看過去時已恢複往常那般模樣。
……
既以得知大概方向,他們決定先去山裡探探,若真是野礦場,那就可以下令讓人把這圍了,更别說還有綁架人口的罪。
叮囑店家不可走漏風聲後,兩人喬裝打扮一番後踏上進山的路。
途中,宋暄忽然問:“侯爺知道官員渎職一事嗎?”
謝晏腳步一頓,歎了口氣:“若說完全不知,必然是騙你的。”
接着道:“我知道你想問,既然知道,為什麼不約束這些人?京中官員關系盤根錯節,多依附世家,想要撬動其中一個關竅,可謂滋蔓難圖。”
宋暄:“那就這樣放任不管嗎?”
謝晏看向宋暄:“阿暄,這種事得徐徐圖之,我知道你想管,但即使是陛下,也得有理有據,才好發作。”
這話說得相當直白,宋暄聞言不由得一愣,片刻後垂下眼皮不說話了。
“但我也說了,有我在。”
宋暄猛地擡眸,刹那間眼裡暗掉的重新亮起。
“你放心去做,一切有我兜着。”